步入虎门鸦片战争博物馆的刹那,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门檐下,“勿忘国耻”四个石刻大字,在岭南温暖的阳光里,沉淀着一抹历史的冷峻。我随着参观的人流缓步前行。目光,首先被展厅中央那尊巨大的立方体攫住——“1960”的数字赫然其上,艨艟战舰的浮雕航行于侧面,断裂的铁链将其束缚于开裂的基座,无声诉说着那段沧桑岁月,令人驻足间,心头已然沉甸。
在秩序护栏前,光洁地砖的缝隙里,我瞥见了一枚被踩扁的烟头。它蜷缩成暗黄色,半截烟丝探出头来,与周遭肃穆的环境格格不入。我驻足片刻,未曾弯腰拾起,只是将这微不足道的尘芥印入脑中。不曾想,这枚被遗弃的烟头,竟成了我解开展厅所有历史旧物背后深意的一把钥匙。
展厅的光线刻意调得幽暗。玻璃展柜中,几件文物静默陈列。最显眼的是一支铜制鸦片烟枪,烟锅被岁月磨出暗沉的光泽,枪身上精致的纹路,仿佛缠绕着无数沉沦的魂灵。旁边的小碗里,盛着黑褐色的清末鸦片膏遗存,状如凝固的沥青。最角落的展格里,那枚标注着“虎门脚夫烟资,约合当时三日口粮”的铜钱,尤为刺心。
我凝视着那枚铜钱,思绪又被拉回那枚烟头上。此时,不远处讲解员的声音幽幽传来:“鸦片初入时,不过少数人尝鲜,皆以为‘抽一口无事’。然跟风者众,后有人为此鬻儿卖女,终至家破人亡。”这话,如一道惊雷劈入我的思绪。地砖缝里那枚现代的烟头,与展柜中旧社会的烟枪,形态迥异,但它们所代表的某种“麻木的纵容”与“不以为意的开端”,其内核何其相似!
继续前行,展区深处的环形场景轰然闯入视野:巨幅半景画前,成排的鸦片木箱堆积如山;十数个赤裸上身的泥塑民工,正肩扛木棒,奋力搅拌销烟池中的浑水,臂膀上的肌肉因用力而虬结,脸上的汗渍与悲愤清晰可见。背景画布里,滚滚白烟遮天蔽日,仿佛能听见林则徐一声令下,人群的怒吼与石灰遇水的沸腾声交织,震彻历史。
我望着那些奋力摧毁毒品的先民身影,再次想起那枚粘在砖缝里的烟头。它在此刻的展厅里,看似微不足道,可若人人视而不见,任其留存在此,便是对这庄严圣地的一种亵渎。场景旁的展柜里,“严禁贩烟”的朱批禁令,与墙上今日的“禁止吸烟”标识,跨越百年,完成了精神的接力。它们本质上是同一种守护:警惕任何微小的隐患,守护来之不易的清明与安宁。
离开展厅时,我再次经过那个角落。一位保洁阿姨正蹲下身,用长柄夹子小心翼翼地将烟头从砖缝中取出,放入随身的垃圾袋中。那一刻,简单的动作充满了象征意味。走出博物馆,风再起,广场上的五星红旗猎猎作响。馆前“虎门销烟”纪念碑的基座旁,几株松柏郁郁葱葱。
我望着碑身上深刻的文字,忽然彻悟,“重走东纵路”追寻红色足迹,其深意并非仅在于铭记百年前的悲壮,更在于汲取那份“于细微处察隐患,于未然时担重任”的清醒与勇毅。从虎门销烟到东纵抗日,精神的火炬一脉相承。看见地砖上一枚烟头而心生警惕,便是在我们这代青年心中,点燃了那份守护家国、勇担使命的星火。这,便是我们这代青年对历史最好的告慰,也是对“红色基因”最真切的传承。
作者:东莞市寮步镇香市中学 初三 33班 黎谨卿;指导老师:刘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