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温雄珍的母亲就去世了。“也许是生病走的,家里没有她的照片,那个温暖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上了小学五年级就不怀念了”。但多年后一次在舅舅家看到了母亲的照片后,每次回到老家,她都要去舅舅家静静坐一会儿。她看着照片,写下:“我们共用一张脸,成功骗过所有人。”
尽管小学的班主任帮她交了两学期的学费,尽管成绩不错,但五年级时温雄珍还是辍学了。面对贫困她只能无可奈何而安之若素,并在15岁时跟着堂姐到广东打工。打工期间,她曾喜欢一个男孩子,第一次一起逛街时还紧张得要朋友陪。后来朋友跟她要男孩电话后,自觉已经失去了两个朋友便退出了,“因为我有点自卑。我觉得自己没文化,样子不好看,又矮”。她偷偷给男孩写了一首诗《如果》,表达的意思是:如果你认为我错了,我也愿意接受。如果喜欢你是痛苦的,那么我从痛苦中找到了快乐。
再后来,温雄珍结婚了,到了东莞,继续打工。摆过地摊,开过小店,做些零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过着辛苦却安稳的异乡生活。但2003年快过年的时候,丈夫出了车祸,腿被撞坏了,整个家庭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日子像一场没有终点的长跑,只有气喘吁吁,看不到沿途风景。这样的汲汲于活命的十来年奔波中,温雄珍没有写过一个字。有次堂弟发信息问她,姐你现在还写诗吗?她的眼泪哗地流下来。后来她在诗里写道:“这几十年流水冲刷,我的身体早就没有了山河。”
直到有天晚上跟老公吵了一架,自己跑到江边,看着黝黑的江水,生出要逃离这世界的冲动。但是想到自己就这么走了,三个孩子怎么办,到底还是把自己拉回家。她又开始写诗,诗歌可以让她短暂地远离生活的悬崖。
可以说,温雄珍这一生有太多的坎坷,带给了她太多的心酸与自卑。但生活也给了她开了一扇诗歌的窗子,给了她窗外的动人的鸟鸣,让她可以将浩渺心事连于广宇,在无声处听惊雷,将所有悲欣交集都化作娓娓动听的故事,温暖你我。
或许是对女儿辍学的无奈与愧疚,尽管生活极度贫困,小学未毕业的父亲还是买很多书给她看,教她写字、读诗(《唐诗三百首》)。也因为渴望读书,温雄珍一边打工,一边通过听收音机、看电视认字,搜集并阅读文学作品。她特别喜欢《乱世佳人》中的女主角斯嘉丽,因为“她对土地的信赖和她坚强的性格”。
这个过程中,温雄珍也逐渐喜欢上写作,写诗。特别是在丈夫出车祸后的那漫长的艰难岁月,是诗歌给了她力量渡过难关。2015年,随着孩子们长大,生活开始好转,温雄珍重新写诗,并得到网上的诗友的鼓励,互相切磋进步。两年后,她的诗歌渐渐起色,写出了点名堂,先后在《广西文学》《诗刊》《作品》等杂志发表。
知人论世,见字如面。至今,温雄珍,这位娇小瘦弱的女性依旧过着白天摆摊,晚上到烧烤店当服务员的生活,但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微笑,岁月的风霜不能侵蚀。她就这样淡然地站在生活的低处,周身尘嚣,却时常仰望星空。她眼中映着星火,总是温热。对她而言,诗歌不仅是其心灵的救赎和可以安放生活的港湾,更是其对身边在场的观察和书写。其笔下的作品无一不是充满了“底层生活的质感”和“温热生活中的蓬勃烟火气”。
东莞市作协主席、文艺评论家胡磊在评论温雄珍的诗歌时表示:温雄珍的诗歌有助于我们重新发掘后打工时代东莞文学的另一侧影。她生活在烟熏火燎之中,但别开生面的文字却很治愈。她的文字把人拖出工作生活的纠缠,笔下的生活却总是热气腾腾的。她的身上可以映照广东很多底层写作者的沧桑身影,她写的是生活,写的是岁月,写的是人世间。
近年来,温雄珍在新大众文艺的东方拂面下,不断被看见,被关注。她先是被《作品》杂志副社长郑小琼发现,引荐给东莞市作协,并作为东莞素人写作的典型代表,受邀参加东莞市文联举行的研讨会,开始备受社会各界关注。接着,她得到东莞文学院的文学项目扶持,将在花城出版社出版首部诗集《东江水暖》——“因为我觉得这个地方很温暖,就像东江的水一样温暖,我在这里生活了二三十年,这里就像我的第二故乡。”
今年5月28日,中国作家网发布公告,温雄珍的诗歌《炭火上安居》入选中国作家协会2025年度“作家定点深入生活”项目。6月12日,东莞市文联与花城出版社携手打造的“全链条”培育项目第一期成果亮相,将以“新大众文艺丛书”的形式,与沈汉炎、章新宏、曾为民、易翔、温雄珍、王瑛6位素人写作者签约,进行全链条培育。《东江水暖》随后更名为《在炭火上安居》,将在年底出版。
“我觉得诗歌是一种力量,尤其是那些悲伤的诗歌,我会加入一些明亮的色彩,让它充满阳光和生命的力量。”面对生活和创作环境的不断变好,温雄珍依旧谦逊,并心怀感恩,曾多次在不同场合感谢这个时代,感谢东莞这座城市,感谢身边的文学同道。说,时代选择了她,给了她机会,她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写出佳作。她期待自己的作品多点温暖,少点悲伤,用充满温热生活的烟火气内容去温暖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