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坳上田（组诗）

文/唐春元

1.清明

坳上田没有田

只有无数的脚印

攀爬过。风裹挟的路口

布满旧蛛网，和带刺的草木

一个山坡的荒芜

原因复杂。鸟啼，虫鸣还在

偶尔还有虎啸

从山坡下来，灰蝴蝶乱飞中

我还可以喊出很多树木的名字，比如油松

苦楝，杉，枫与泡桐

一排排不记旧账的祖坟

在它们深处安家

丁零当啷的锅碗瓢盆声

热闹极了

2.两棵苦楝树

两棵苦楝树并排在一起

是我沉默的家人。父亲告诉我

苦楝树是我们家的神

几十年了，一直

与二伯坚守着这个家

有时，它弯曲着

像二伯在风雨里的样子

有时，像个孤苦的老人

满身补丁和黄沙。深秋的风一吹

就容易，落泪

落下，满地的苦籽

3.向溪水致意

它的乳汁养育了我

养育了祖祖辈辈的家乡人

这条生命之源

让我想起凿渠引水的男人们

让我想起

浇水、打水、 挑水

在水中抡起捣衣棒的女人们

他们都是从这条溪水中走出来

没日没夜地赶路

一滴水辞别另一滴水

我时常隐去它的回忆

只有那溅起的水花穿过胸膛时

击打的回声

鲑鱼般，溯河洄游，前仆后继

4.泥土

“长才”是村子里的一块黏土

落在大山中，无腐蚀性

别的泥土种什么像什么，唯独他父亲

把他丢在季节的漩涡里

四十多年了，依旧没有结果

“长才”每一天都埋着头

往自己身上，不断松土，除草

施肥，浇水，灭虫。偶尔

他也会抬头，看天，看云

或发呆，像是在反思

——自己

是谁种下的因果

5.楼梯岭

楼梯岭，有上千级

楼梯一样陡峭，漫长。早些年

乡亲们踩着它上山打虎

下山播种

我踩着它的脊背离开，漂泊

再一次攀爬楼梯岭

除去脱壳的、野草覆盖的

走失的，所剩不多

但够我喊一生，每一级还是那样熟悉

一个个老旧的石头

一张张朴实的脸 

6.山中行 

在山巅

眺望，发现山外有山

那弯曲的脊梁

像一个驮着沉重的行李

攀爬在三峰山

推开远方就是武夷山脉

那一座座山

筋连着筋，骨头连着骨头

记忆与脚下山路，都在绕行

风景在飞，大山顽烈

天空降下翅膀

我还像儿时一样

把陡峭当成乐园，把飞禽猛兽

当成朋友 

把长眠在山里的人

当成一盏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