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尘埃落处见星河
—— 评素人作者王瑛散文《世界那么大》
深夜读完《东莞日报》2025年5月2日的《新大众文艺》副刊创刊号,“清洁女工”作家王瑛女士的散文《世界那么大》让我印象深刻。当台灯的光晕在报页上晕染,像一团揉碎的月光,我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竟比读某些名家大作时更汹涌。那些关于尘埃与星河、真实与虚幻的哲思,如同春藤般悄然缠绕上心头。我想起白天在写字楼里对着电脑机械敲击键盘的自己,原来在不同的时空里,总有人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触摸着生活相同的肌理。
风推开半扇窗,吹落的不只是假象牙,更掀开了生活的褶皱,让我们得以窥见这位素人作者笔下那些在尘埃与星河间游走的细碎时光。在这篇简短、质朴又动人的笔记里,她以保洁女工的独特视角,将日常劳作中的所见所思编织成诗,让平凡岁月绽放出别样的光芒。当读到“房间的每个物体和人一样,这辈子都要和灰尘打交道” 时,我的指尖不自觉地划过窗台,那里积着薄薄一层灰。忽然惊觉,自己每天路过的摆件、使用的器物,何尝不是在沉默中等待着被擦拭或被遗忘?这些曾被赋予情感的物品,最终都成了时光的注脚,而我们却总在忙碌中忽略了它们的存在。
房间里的物件,在王瑛女士的笔下都有了生命。那些摆放十年、二十年的普通摆件,如同被困在时光牢笼里的囚徒,“它们只是普通的家庭摆件”,看似安稳,实则被岁月慢慢消磨。作者用拟人的手法,赋予它们人类的情感与境遇,让我们看到生活中习以为常之物背后的孤寂与无奈。而自然界的诱惑如同狡黠的精灵,不断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当认知提升,曾经珍爱的摆件便成了“过去”,这种对物品与人类关系的细腻解读,充满了对生活变迁的感慨。
此刻,我想起老家阁楼里蒙着灰布的旧八音盒,儿时的我曾视若珍宝,如今却被新购入的智能音箱取代。原来我们都在不自觉中,扮演着喜新厌旧的角色,而那些被遗落的“旧物”,是否也会在无人的深夜,发出无声的叹息?
风在该文中是个灵动的角色,它“呼呼叫,像九十月份的台风来了”,带着肆意与不羁闯入封闭的房间。当假象牙被风推倒,一场小小的风波却在作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真象牙与假象牙的形象在脑海中交织,让作者开始思索真实与虚假的界限,甚至联想到自己的存在,“我摸摸我自己的脸,我想我是真的还是假的”。读到此处,我仿佛与作者一同站在凌乱的房间里,看着那半截断落的假象牙。忽然意识到,我们何尝不是常常在现实与虚幻间徘徊?社交媒体上精心打造的人设,职场中言不由衷的寒暄,这些“假象牙”构筑的表象,是否早已让我们迷失了真实的自己?
风不仅扰乱了房间的秩序,更搅动了作者的思绪,它仿佛是生活中那些意外的化身,打破平静,带来思考。同时,风也象征着外界对封闭生活的冲击,平日里“连声音都进不来”的房间,因风有了新的故事,这也暗示着生活总会有不期而遇的变化。
作者对灰尘和虫子的描写堪称精妙。“虫子是去扑一场有希望的未来,而灰尘进入房间,随便到哪里都是一场降落”,用对比与比喻,将微小的生命赋予不同的意义。虫子勇敢地追寻,哪怕结局是死亡;灰尘则随遇而安,被动地降落,这种对生命状态的洞察,饱含着对生活的深刻感悟。它们就像生活中的不同人群,有人积极进取,有人随波逐流,而无论哪种,都在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生命篇章。
我的眼眶突然发烫——那些在凌晨四点的街道上清扫落叶的环卫工人,那些在流水线旁重复千百遍动作的工人,不正是像虫子般追逐着生活的希望吗?而我,在舒适的办公室里抱怨工作无趣的自己,是否早已成了那片麻木的“灰尘”?
在繁重的保洁工作间隙,作者的思绪飘向了文学群中离世的朋友。这个插曲看似突兀,却自然地融入了文本。在同事们只关心工作和工资的氛围中,作者对生命的思考显得尤为珍贵。她回忆起与诗人朋友的相遇,他的豪爽与真诚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作者的记忆。对于朋友的离世,作者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从中“更加确定生命存在的意义”,这种豁达与超脱,展现出作者对生命的敬畏与珍视。
在平凡的生活中,她始终保持着对生命价值的探寻,这份执着令人动容。我想起上周参加的同学聚会,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如今谈论的都是房子、车子和升职加薪。当作者写下“大家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她们心里每天装的是自己的事情,3200块钱”时,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叹息。原来在生活的重压下,我们都渐渐丢失了仰望星空的勇气。
王瑛女士的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却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入读者心间。她以素人独特的视角,将生活中的点滴琐事升华为富有哲理的思考。在她的笔下,保洁工作不再是单调乏味的重复,而是充满了发现与感悟的旅程。那些常被人忽视的细节,在她眼中都成了创作的素材,每一次与物品的接触,每一阵掠过耳畔的风,每一个偶遇的生命,都蕴含着生活的真谛。
此时此刻,窗外的夜依旧深沉,但我知道,在某个角落,一定还有许多像作者王瑛女士这样的人,在尘埃落定之处,倔强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璀璨星河。而这份寻找本身,或许就是生命最动人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