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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把对自然与世界的逻辑认知转化为心灵体悟。他的新诗集《草木有本心》便是心迹与物象、观念与创作的有机融合,彰显出生态题材立意的先锋性与厚重感。
在《如何爱上一条河流》这首诗作中,方舟将“人生下半场”的开启设置在河流边缘,这个充满存在主义意味的场景布置,暗示着现代人永恒的临渊状态。“三公里或五公里,它就要委身于一条更大的河了。”(《万江,河之墟》)“有一种虔诚河水可量。”(《龙舟谣》)诗人这种对河流的“赋形”行为,实则是将液态的自然,固态化为可计量的单位。“一条河流再次提醒,请用花团锦簇/持续形容两岸见证过的土地。”(《茅洲河传》)这条河流就已成为时代的精神测速仪,它丈量着城市的进程,也记录着人类自我救赎的可能。当“大海让出一个梦/天空挂出三个漂流瓶。”(《交椅湾传》)这种美学图景或许正暗示着:真正的生态觉醒,始于我们学会用“祈求大海原谅”的方式去爱这个世界。
在诗歌创作中,方舟回归到“物”的本质,将个人体悟提炼并强调作品体现的观念性。其诗歌中的“物”,大体上可归纳为“自然之物”“记忆之物”“现实之物”,暗合他创作中体现的偶发性、和谐性与观念性之特性。
在方舟的诗歌创作中,“自然之物”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我放过大海,大海就漂走了/我放过天空,天空就辽阔起来/但我不放过一块石头/我让它和我一起蹲着/它的血连着我的血。”(《叠石志》)“它们望月怀远/向高处,一寸寸抬高自己的海拔。”(《在始兴,草木有本心》)诗人以石头、草木等自然物象作为创作源点,于自然中疏精理气,吸氧前行,在繁纷拥杂的客观物象中,寻求简洁干练的语言表达形式,万取收一,语不接而意接,以意为之,铸造新奇。
“一撮修身的莞草/捆着自己的前世和今生/在水乡博物馆陈列橱上/化身为席、为篓篮、为绳辫/成为生态美学的样品。”(《莞草志》)“要在活性的躯干或根部/蓄意留下刀伤/让身体内的琼浆流出/再流进可能的脉管。”(《莞香传》)这些诗都是诗人内心真实感受的再现形式。随着时代转型,以全新的视域去发现“记忆之物”的价值性,才能将物体赋予生命呈现在其文本中。
在对“现实之物”的描述中,方舟的诗通过具象与写意的交织,消弭了诗意与自然的隔阂,极大地缩小了诗意描绘与自然景物的差异。“躺在春天的温床里/你眯着眼,接受了众人的盛大洗礼/我突然想起你刚登陆小区时/观测镜里,你有不经意的晃动/和缓慢裂开的孤寂。”(《被观测的黄花风铃木》)诗人关注人与自我生活空间,在矛盾中追求和谐——这或许正是生态诗学最具启示性的价值:在重构人与自然的精神契约时,诗歌始终是最精微的尺度,最深邃的镜鉴。
(蒋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当代诗人,文艺批评家,出版作品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