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栏语
今年正值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
广东江门素有“中国侨都”之美誉。百年来,一代代江门籍侨胞远渡重洋,足迹遍布全球145个国家和地区。在民族存亡的抗战岁月里,他们与家乡亲人往来的一封封侨批,不仅是家书,更成为记录抗战历史、承载民族情感的力量见证。
在这一特殊的历史时刻,在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的指导下,中共江门市委宣传部联合五邑大学侨乡文化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及省市媒体,共同推出系列融媒体报道《烽火侨批——从战火中的侨批看华侨赤子心、家国情》。系列报道以入选《世界记忆名录》的“侨批档案”为依托,深入解读抗战时期江门侨胞留下的珍贵侨批,带领读者回顾全民抗战的烽火岁月,感受海外儿女深沉的家国情怀与赤子之心。
在侨乡肆意轰炸、扫射、抢劫
侨批:日军暴行的血泪见证
在硝烟弥漫的抗战岁月里,侨批早已超越家书与汇款的范畴,成为记录苦难的“血泪账本”。它以最质朴的文字,具体记录了日军的残暴行径,成为那段民族苦难不可磨灭的证言。
中国侨都华侨华人博物馆内,一封1940年的侨批无声陈列。在开平的余炘和致信远在美国的华侨余廷卓,记述了三埠遭敌机轰炸的惨状:“敌机轰炸三埠,落弹数十枚,以荻海受害为最惨,计死伤四十余人,以水上人居多数……”字字泣血,页页烙痕。
八十余年光阴流转,这些泛黄的纸页,依然传递着历史的沉痛,唤起我们对那个年代海内外同胞苦难与坚韧的深切悲悯与崇高敬意。
山河破碎 侨批为证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全民族抗战揭开序幕。山河动荡,故园安危无时不牵动海外侨胞之心。这份跨越重洋的牵挂,被一笔一画写入侨批,穿越烽火,送至亲人手中,成为那段岁月最真实、也最触动人心的历史见证。
1939年江门台山籍美国华侨陈钦写给其小妹的侨批。广东江门市博物馆藏
在中国侨都华侨华人博物馆,一封写于1940年农历五月十一日的侨批,定格了那个苦难时刻。新会县的荣源在寄给南洋父母的信中写道:“日本在各处高山设立炮台,时常向各村发炮轰击,非常之痛苦。”寥寥数语,道出新会沦陷后,民众的生存实况。
“每一封侨批都像一个时光胶囊,封存着特定时刻的民众记忆。”江门市博物馆青年讲解员黄炳宏解析道,“比如荣源信中‘非常之痛苦’这五个字,看似简单,却承载着炮火下最真实的心理状态。”
这封家书背后,是一段血与火的历史。1939年3月下旬,日军启动粤中区扩张计划,首要目标是新会商埠江门、会城。27日,日机对两地狂轰滥炸;次日,2800余日军分水陆两路突破防线,逼近江门。30日,日军以飞机、炮火掩护,战车开路夹击城区,守军不敌退守,江门沦陷。为阻日军向会城推进,中共新会县委组织党员与“抗先”队员,连夜发动群众在冈州公路设路障、毁要道;国民党急调省保七团增援,却因实力悬殊,4月2日会城失守。同年9月至1940年2月,三江、天禄乡、古井相继沦陷。
南侨机工们在狭窄的山路上行车。
“这些侨批,早已不是普通的家书,它们是日军暴行的铁证,更是海外侨胞与家乡亲人共历苦难的生命记忆。”黄炳宏表示,侨批与官方史料相互印证,共同构建了立体而真实的历史图景,让我们更清晰地认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本质。
暴行铁证 血泪书写
“自1939年3月至1945年日寇投降止,日寇在五邑犯下的滔天罪行包括轰炸五邑大地、屠杀无辜平民、强奸残杀妇女、掠夺经济资源、强征劳工等,甚至使用战争毒剂,无所不用其极。”江门市委党史研究室党史专家黎秀敏说。
战火迅速蔓延至台山。1937年9月30日,日军战机首次侵入台山上空;同年10月15日,日机轰炸新宁铁路及斗山、公益等沿线重镇,昔日繁华市集沦为火海,凝结侨乡心血的铁路几近毁灭。
新宁铁路斗山站历史照片。
1941年至1945年,日军地面部队五次攻陷台山县城,占领期间实施大规模屠杀、焚毁民宅、掠夺学校等暴行,以“三社大屠杀”为甚。他们为报复三社乡自卫队,千余人凌晨包围三社乡,封锁要道进行屠杀,一天内杀害700多名乡民,焚毁大量房屋、学校、祠堂、商铺。
1941年3月10日,桂明在寄给海外胞兄的侨批中悲诉:“人心惊惶,村民走乱纷纷,无家可居,妻子离散。”信中记述,日军占据台城、冲蒌、斗山后,入村劫掠无恶不作,“连鸡捉走”;其年迈父亲因拒绝日军搜查商铺,被踢伤膝盖,最终不治身亡。
“在烽火连天的环境中,能如此完好保存下来的侨批极为珍贵。批信所载皆为亲历亲闻,白纸黑字,真实不讳,是日军侵华罪行的又一铁证。”这封侨批的收藏者、台山银信民间收藏家关翌春表示。
台山银信民间收藏家关翌春珍藏的抗战家书。关翌春供图
关翌春补充道:“桂明这封信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不仅记录了宏观战况,更通过‘父亲被踢伤膝盖致死’这样的细节,揭示了日军对平民个体的残害。这种微观叙事让我们看到,抗战史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由无数普通人的苦难凝聚而成。”
战火阻隔,亲情难舍。远在异国的华侨虽不能亲身御敌,却在字里行间反复叮嘱亲人如何避难。台山籍澳大利亚华侨邝源修在给女儿的信中写道:“汝有时等荻海圩不可由公路而去,恐有贼国飞机沿公路经过,见机上开机关枪扫射,贼军之野心不顾人道。”
抗战侨批展览。
这些跨越重洋的叮咛,既是亲人间的“生存指南”,也是抗战历史的真实记录,以最朴实的笔触留存了侨乡人民的抗战记忆。
回望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侨批虽以“赡家”为始,却早已超越一纸家书的范畴。“它不仅传递银信,更承载着血泪交织的家国记忆,为那段宏大的战争历史留下了具体而微的民间注脚。”五邑大学侨乡文化与区域国别研究院院长刘进如是说。
历史无声,纸墨有痕。穿越八十余载,这些泛黄的抗战侨批依然传递着战火中的伤痛与坚韧。每一封,都是一面映照历史的镜子——既镌刻了一个民族的苦难与抗争,也默默诠释着和平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