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东莞市第七人民医院(市精神卫生中心)成瘾医学科门诊,一位面容憔悴的母亲带着她18岁的儿子小A匆匆前来。母亲焦虑不安,少年眼神躲闪。这个即将高考的年轻人,已深陷处方药成瘾的泥潭无法自拔。
甘晓文副主任医师还记得初见小A时的情景:“他手抖得厉害,情绪极不稳定,已有自残行为。”经过详细评估,甘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小A平静地接受了决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无法控制对右美沙芬、普瑞巴林与金刚烷胺等药物的渴求。
从学霸到“瘾君子”:一段被忽视的艰难时光
在母亲口中,小A曾是个“别人家的孩子”:懂事听话,成绩名列前茅。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吸烟、饮酒,甚至两次被警方传唤。警方调查发现,这名少年长期大量网购多种处方药物。
“三年前,我开始整夜失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小A回忆道。在学业压力和父母严格管教的双重夹击下,他逐渐陷入情绪低谷,“感觉每天活着都很痛苦”。
他反复自残,“借助痛感来确认自己还活着”,甚至多次产生轻生念头。遗憾的是,这些明显的求救信号被父母误读为“学习压力过大”。“他们觉得考完就好了,”小A低声说,“但这三年,我感觉不到任何关心。”
为逃避现实困境,小A先是学会用酗酒、吸烟换取短暂“喘息”,后在“OD”群体诱导下,开始网购“右美沙芬、金刚烷胺以及普瑞巴林”等处方药麻痹自己。“服药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那些痛苦了。”他坦言。
成瘾的恶性循环:从逃避到绝望
小A很快发现,最初的剂量再也无法带来同样的解脱感。“必须越吃越多,才能达到之前几颗的效果。”更可怕的是,一旦停药,就会出现手抖、心慌、烦躁等戒断症状。
他并未从这些物质中获得真正解脱,反而陷入更深的迷茫与绝望。
甘晓文医生解释:“右美沙芬是中枢性镇咳药,金刚烷胺用于治疗帕金森综合征和流感,普瑞巴林是神经痛药物——这些本用于治病的药物,一旦滥用就会成为毁灭健康的毒药。”
挣脱漩涡:疗愈之路与自我重建
住院治疗为小A打开了康复之门。药物缓解了他的躯体症状,物理治疗帮助他恢复平静,而心理治疗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愿意耐心倾听我的痛苦,而不是轻易指责或评判”。
经过3周系统治疗,小A的戒断症状逐渐消退,情绪明显好转。他开始尝试表达压抑已久的情绪,并意识到那些药物从未真正解决他的问题。
“他开始明白,只有直面内心的伤痛,才可能重拾生活的方向与意义。”甘医生说。
在专业支持下,小A逐渐找到了运动、绘画和写作等健康的情感宣泄方式。那些曾经如影随形的阴霾,终于开始慢慢消散。
被误解的成瘾:不是道德缺陷,而是求生机制
在众人眼中,成瘾者往往被贴上“自控力差”“道德缺失”的标签。然而医学和心理学研究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成瘾本质上是一种求生机制。
“成瘾并非一种选择,也非纯粹的疾病,它是人类对痛苦的一种绝望回应。”成瘾专家加博尔·马泰在《空洞的心:成瘾的真相与疗愈》中写道。
对青少年而言,青春期本就充满挑战。当成长期的心理需求无法得到满足,又缺乏健康的应对方式时,成瘾这根“救命稻草”就显得格外诱人。
认清物质成瘾:不只是“意志力问题”
物质是精神活性物质的简称,指能够影响人类情绪、行为、改变意识状态,并有致依赖作用的化学物质。人们使用这些物质,目的是获取或维持特殊的心理、生理状态。
根据诊断标准,物质依赖综合征的表现包括:对物质的强烈渴望;难以控制使用行为;停止使用后出现戒断症状;需要不断增加剂量;因使用物质而逐渐忽视其他兴趣;不顾明显的危害性后果固执地使用。
简言之,物质成瘾者会不由自主地寻求和使用精神活性物质,停用后会出现一系列不适症状,且随着时间推移,用量会逐渐增加。
科学治疗方案:多维度的康复之路
心理治疗方面:动机强化治疗旨在激发青少年主动改变的内在驱动力;认知行为疗法帮助识别并改变与物质滥用相关的负面思维和行为;家庭治疗优化家庭沟通模式,强化支持系统。
药物治疗方面:在戒断期,医生会使用替代药物减轻不适感。对伴有焦虑、抑郁症状的患者,会相应使用抗焦虑、抗抑郁药物。
物理治疗方面:重复经颅磁刺激治疗能改善物质成瘾者的渴求程度和情绪状态。而对伴有严重抑郁和自伤自杀倾向的患者,改良电抽搐治疗可快速缓解症状。
走出成瘾的阴影并非易事,但如小A所示,只要有适当的支持和引导,重获新生并非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