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早上妈妈突然跟我说:“我们去虎门看看吧,看看鸦片战争博物馆。”她很少主动提议去什么地方,平时周末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催我写作业。我放下手机,诧异地点了点头。
坐地铁的路上,妈妈一直望着窗外飞逝的楼房。“以前公司组织来过一次,”她说,“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
走进博物馆,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连脚步声都显得突兀。玻璃柜里陈列着生锈的铁炮、破损的军服,还有那些黑褐色的鸦片烟枪。妈妈在一幅林则徐的画像前站了很久,画里的人眼神坚定,她说:“这么年轻就要担这么重的担子。”
我正要说什么,却被一件展品吸引——那是艘按原样复制的木船,船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旁边的文字说明,这艘船在虎门海战中中了四十多枚炮弹,却坚持战斗到最后。我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木板,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心里一颤。原来历史不是书本上冰冷的年份,而是这些木头上的伤痕,是那些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选择用生命去换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她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那时候的人,真不容易。”她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回头看她,发现她眼角有些湿润。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妈妈这样。
我们继续走着,在展厅的尽头看到了当年被迫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原文影印件。密密麻麻的条款,像一把把刀子。妈妈停下脚步,拿出手机仔细拍了下来。“要记住,”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不是要记住仇恨,而是要记住落后就会挨打。”
离开博物馆时,夕阳正好,把整个虎门染成了金色。现代虎门大桥横跨江面,车流如织,对岸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晚霞。妈妈站在江边,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没有去整理。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江水缓缓流淌,仿佛能听见历史从耳边流过。
“你知道吗?”妈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刚在东莞的时候,这一片还有很多农田。现在看看,变化真大。”她转身面对我,江风把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妈妈这辈子没什么大成就,看着你们这一代能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真好。”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不是要给我上历史课,而是想让我看见——从那些生锈的铁炮到眼前的繁华,这条路我们民族走了一百多年。而她的青春,也缝在了这座城市的成长里。现在,该我们这代人思考要怎么走了。
江风很凉,但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得温热而坚定。我悄悄靠近妈妈,第一次主动挽住了她的手臂。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花。
回程的地铁上,妈妈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通明,想起博物馆里那些年轻士兵的照片。他们和我们差不多大,却要面对炮火和生死。而我们这一代要面对的,是如何让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变得更好。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妈妈醒了。她揉揉眼睛,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母亲,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些木头上的弹孔,妈妈眼里的泪光,还有江风中的对话,都已经深深烙在了我的记忆里。这就是我的“重走东纵路”,不是轰轰烈烈的壮举,只是和妈妈一起的平凡一天,却让我触摸到了历史的温度,懂得了肩上的分量。
作者:东莞市厚街中学高一6班陈佩宜;指导老师:吴为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