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总是爱带我们去革命纪念馆之类的地方看看,她常说,人要在看到过在历史留下的疮痍才会对和平心怀感激,我听得多了,也觉得是颇有道理的,可冥冥之中却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矛盾,不过我没去细想,也就随着这种感觉过去了。
繁忙中再次迎来了假期,母亲提出要一起出去看看,于是我们的车停在了东江纵队纪念馆。展厅里很安静,只有我们和一对年轻情侣。冷气开得很足,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冷噤。
在参观时,虽觉惭愧,但竟无可奈何地生出一种走马观花之感,又想起了母亲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那种矛盾的心情愈发强烈,我透过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看到那些锈迹斑斑的展品,我用目光去触摸他们,渴望抚到一段滚烫的回忆。
然后那块玻璃把我们隔开了。
但那真的仅是块玻璃吗?
每次去参观纪念馆时,我怀着敬畏的心情踩上每个场馆的第一块台阶;结束时,又怀着同样的心情从馆中踏着最后一寸土地离开。几乎每次,我都会细细阅读介绍上的文字,去尝试描摹这些藏在岁月背后的故事。
但我真的还会记得它们吗?
在一次次游览过后,有什么还留在我的心底?
我似乎找不出答案了。我第一次知道了那份矛盾的心情是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心情,答案很简单,物件所记录的历史是与相伴物件的人一同发生的,面对物件所产生的波澜也应是独属于相伴者的回忆,一如故事的主人公与听故事的人,听者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到与本人一致的东西的。这样一来,母亲说得倒不像我以前想的那般正确了。
我的心从展品上离开,但此时,我游走的目光又被一处角落吸引。
很不起眼的一处场景模型,展示的是一处残垣断壁,断裂的屋脊被烧得黑黑的,不知是故意为了营造效果还是没去清理,所有东西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叫人光是看着仿佛都能闻见扑面呛鼻的硝烟。
左下角有个红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的是“日军轰炸广东”。
不知怎的,看到这个场景,我忽然说不出话了。
先辈们那时是怎么想的呢?
破碎倒塌的房屋下会埋着他们的母亲,姐妹或朋友吗?
火焰在燃烧的尸体中会是他们的父亲,兄弟或恋人吗?
我不愿去想了。心中卷起的那阵风雨几欲将我撕裂,现在想来,那大抵是羞愧吧。
我对和平的珍重与感激竟是从他人的苦难上得到的。
但这份和平是由经受苦难的人带给我们的,我看着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们做到了,我们可以无所顾忌听着节日时烟火的绽放,因为我们知道,那不会是夺人性命的枪炮。
或许真正该关注的不是那些展品本身,旧物蕴旧情,情非予今人。
他们无比渴望着能够拥有平静如水的生活,期待着总有一日不必卑躬屈膝、食不果腹,等待着我们终于能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上重新拥有属于主人的权利的那一天。他们知道和平的稀缺可贵,所以愿意用生命去做交换。
今人忆旧梦,方知旧人情。
母亲的声音在催促我,是离开的时间了。
走出场馆的大门,一阵燥热翻滚着涌来,踏上回家的旅程时,母亲又在感慨着她的那句金句名言。
我靠着车窗,没说话,额头轻轻地挨上被空调风吹得凉凉的玻璃窗。
才不是这样啊,我在心里默默纠正她。
和平无需任何证明就是值得感激和珍惜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感到那是件稀松平常,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要让它变得难得,也不要让它变得珍贵。
那也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
作者:东莞市大朗第一中学 初三 9班 曾雨萱;指导老师:杨楠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