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马伯庸同名小说改编的热门电影《长安的荔枝》,正“鲜”动暑期档。该作品是广东省2025年度“粤产精品”重点扶持项目,由广东省电影局推动,从“驿传荔枝”这一微小的历史典故切入,描绘了一幅官场长安和民间岭南的别致风土百态图。
该电影主要取景于广东省阳春市、江门市、东莞市等地。剧组注重广东省地域的真实性,其中的取景地东莞厚街镇,荔枝种植面积超过35000亩,是东莞市最大的荔枝优势产区,拥有包括妃子笑、桂味、糯米糍、冰荔、观音绿等20余个品种。影片结合航拍技术,呈现了“千年莞荔”曾经的历史传奇!
从长安到岭南的别致风土百态图
电影《长安的荔枝》 极富叙事魅力,特别是从长安到岭南的历史与风土的丰富性,让我眼前一亮。
其中,长安的别致风土,主要体现在层级分明的穿着打扮上。如大鹏饰演的李善德,在电影中穿戴黑色幞头、革带和六合靴,穿着青色小菱纹样圆领襕袍,符合唐代品服序列中“紫红绿青”的等级划分。刘德华饰演的右相杨国忠,作为唐玄宗时期的权臣,其官袍采用更高等级的紫色官服,并绣有特殊图案以彰显权力和身份。此外,还体现在市井百态上。当杨国忠和李善德对话时,他们站在宫殿高处俯瞰灯火辉煌的长安盛景,从市井巷陌到皇宫内院,从文人雅集之地到商贾云集之所,长安的车水马龙、每寸土地都洋溢着蓬勃生机。
而岭南的别致风土,在影片中主要体现在地域族群的穿着和海贸带来的异域风情上。比如庄达菲饰演的阿僮,在电影中主要穿着竹布短衫,手腕和脚踝裸露在外,搭配简单地域族群风格服饰,花纹和发型设计,展现岭南地区的文化风土。
值得一提的是,厚街镇作为东莞荔枝版图核心产区,是该电影的重要取景地之一。当我看到电影《长安的荔枝》中驿马扬尘的镜头时,我想起了在《东莞日报》副刊读到的文章《母亲教我吃荔枝》(东莞儒商、民俗学者黎平的回忆文章)。当文章中黎平母亲剥荔枝的手势,在我脑海中与电影《长安的荔枝》中的李善德飞马过家门不入,背包木棉花瓣飞扬的镜头重叠时,我才骤然发现:荔枝红艳的果皮下,包裹的从来不只是甘甜的果肉,更是东莞这座城市的文化肌理。
画面内外皆是诗意热烈的浪漫
东莞红荔无意妆点岭南画卷,却是历代文人墨客的心头爱。这种热烈又诗意的浪漫,恰似电影《长安的荔枝》片末李善德后背包袱飘零而出的木棉花瓣,非花胜似花。《长安的荔枝》通过电影艺术所呈现的东莞风貌和人文,让我管中窥豹,看到了荔枝对于东莞的文化意义。而我因此专门搜索阅读到的、关乎东莞荔枝的历代艺术创作和文学记载,更让我明确“荔枝”不仅是物产,更承载着东莞的人文魅力。
据《东莞日报》“旗峰雅韵”专栏上李炳球、沈汉炎、谢冰莹、王红林等人撰写的多篇关于东莞荔枝的深度文史文章记载,作为荔枝之乡的东莞,文人雅士与荔枝更是“亲密无间”,画家喜欢画“多荔图”“橘荔”“荔柿”等内容的作品,作家常把荔枝化成笔尖的诗文。
就诗词而言,东汉王逸的《荔枝赋》:“暖若朝云之兴,森如横天之彗。”明万历邓云霄的《陈永平表弟有佳荔名霞杯者摘以饷余兼示荔诗因邀饮荷池赋酬》:“紫霞杯满宁输蜜,白雪诗成更有神。”清代张其淦的《东莞诗录》:“薰风骀荡景悠悠,几树鸣蝉白雨收。夹岸红云舟一叶,有人啖荔到湾头。”陈锡祺的《荔枝词》:“湾前湾后总离离,一片红霞绕短篱。隔岸绿荷风乍起,蝉声催雨湿胭脂。”清末民初钟有誉的《横塘竹枝词·五月》:“标红竖出染桃菲,两两龙舟夹水飞。不见主人炊白饭,黄昏犒得荔枝归。” 清末民初温如科的《竹枝词·舟过泮浦》:“日午才过泮浦前,如花白浪涌长川。树庵树上荔枝熟,风送蝉声落客船。” 诗词使得电影《长安的荔枝》有更鲜活的表达。
根据《东莞日报》的这些专栏,我了解到,早在唐朝,东莞已有成片的“荔园”“荔枝山”出现。到了明代,东莞茶山、石龙等地已出现“千树荔”的大规模荔枝园。霞杯、紫囊、冰荔、妃子笑、观音绿等自带文人雅士的书卷气的品种,与公领孙、黑叶、桂味、糯米糍等名字接地气的品种,雅俗共赏,“济济一堂”。这些或古已有之,或当今新品,丰富多彩,为东莞荔枝留下不少佳话。特别是那些文人手植、笔下所写的莞荔,为东莞荔枝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此次电影《长安的荔枝》热映抚今追昔,也提升了东莞的文化底蕴和美誉度。
如今,东莞荔枝获得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并通过文旅体商融合的多元创新举措,不断挖掘东莞荔枝历史文化内涵,拓展销售路径和半径,开始迈向海外。比如今年东莞就推介10条荔枝休闲采摘乡村旅游线路,覆盖47个荔枝休闲采摘点和众多乡村旅游点,让游客们吃遍最鲜、最甜的东莞靓荔枝。针对这5个镇(谢岗、大岭山、厚街、樟木头、黄江),东莞文旅综合东莞农业农村等资料,发布了亲身体验“乡食、乡游、乡娱、乡购、乡宿”休闲乐趣两日游的官方微信公众号推文。
当风吹半夏,蝉鸣清幽时,东莞各镇街(园区),凡山头、村落,皆是荔枝林闯出的一抹抹“红霞”。林中、树下,游人络绎不绝,颇为热闹。“每至季夏,其实乃熟,状甚环诡,味特甘滋,百果之中,无一可比。”张九龄笔下“状甚环诡”的荔枝,在今朝的东莞获得了新的生命注脚。东莞荔枝的甜,是东莞地理历史人文与新时代的共谋。
一个“朱实”引发的东莞乡愁
当晨光熹微穿透东莞的荔枝林,那些缀满枝头的红宝石,恰似盛唐诗人未曾写尽的逗点,在东莞湿热的风中轻轻摇曳。东莞荔枝的“特甘滋”源自咸淡水交汇的冲积平原,这方水土将珠江的潮润与南粤的烈日酿成了琥珀色的蜜。剥开龟裂的粗粝果壳,莹如冰雪的果肉里藏着历史先辈厚植本土的坚韧、改革开放初期“荔枝换汇”的传奇,以及当下新农人指尖残留的电影《长安的荔枝》李善德“荔枝使”的清香。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东莞荔枝正在完成身份跃迁,从地方特产到扬帆出海的“文化使者”,揭示了一个深层文化逻辑:当某种物产被赋予“地理标志”属性,成为地方文化记忆载体的时候,它便成为城市的重要精神图腾之一。东莞厚街镇的3.5万亩荔林与电影《长安的荔枝》形成时空对话,将“一骑红尘”的贡品史转化为当代的文旅名片。那些被东莞人介绍给京沪朋友的“桂味”“糯米糍”,不再只是导演大鹏刻画历史美人杨贵妃手里的一颗果实,而是带着东莞季风温度的文化使者。恰如前文所述的历代文人笔下的荔枝诗文和居巢、居廉、蔡德馨、容祖椿、邓白、李凤公、徐东白、唐灵、黄泽森、梁如洁等历代东莞画家笔下的多荔图,荔枝的红已浸染为地域文化的底色。
电影《长安的荔枝》与东莞荔枝,因一场影视取景,无形之中构成一场跨越媒介的文化共振。影片中疾驰的驿马,在今天化作冷链物流网络,再也不是杨贵妃和杨国忠在电影《长安的荔枝》中有钱人的消遣,而成为中国国民接地气的口腹之欲。唐代宫廷的“荔枝道”,演变为短视频社交网络平台上的“莞荔天团”营销。这种古今对照恰恰印证:食物的文化生命力,在于其不断被重新阐释的可能性。当沈宏非、董克平、古清生、蔡澜等社会各界名人为东莞荔枝“站台”时,他们延续的正是《岭南荔枝谱》作者吴应逵的味觉品鉴传统,只不过评判标准从“壳有刺,香似犀角”变成了当代社交网络平台的“爆汁甜度测评”。
长安与岭南,“荔枝煎”与“荔枝鲜”,在电影《长安的荔枝》中不仅是地理坐标,更是东莞文化承载和传承的象征。东莞荔枝的种植历史源远流长,尤其明清以降,岭南迎来荔枝大发展,东莞荔枝崭露头角,并以优良质量后来居上,至民国已成为珠三角主要荔枝产区。大鹏透露,该片在广东东莞等地取景,将岭南荔枝林、乡村风貌编织进唐代小吏运荔的跌宕故事中。从历代诗文、典籍、文献、绘画到当下热映的暑期档电影《长安的荔枝》,赋予东莞荔枝深厚的文化底蕴。
当电影《长安的荔枝》中,跨越秦岭的驿马蹄声与东莞荔枝园里的无人机嗡鸣在时空中交响,世人蓦然发现:从唐代宫廷贡品到当代潮流IP,荔枝始终是中国人情感与智慧的结晶载体。东莞人用新质生产力复刻着“一骑红尘”的当代版本——冷链物流取代了快马加鞭,短视频直播重构了“妃子笑”的传播场景。那些被屈大均吟咏的“朱实”如今缀满电商页面,古县志里的贡品名录正通过区块链技术获得数字新生。在这部用荔枝书写的城市史诗里,每一颗清甜果实都凝结着三重时空:深扎大地的千年根系,改革开放的创业记忆,以及元宇宙里不断延伸的文化疆域,成为东莞人永恒的文化乡愁。
(本文作者系厦门广播电视集团记者、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