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 殷
朗读|罗 淳

天不亮,布谷鸟一叫,家人就起床收拾一下,准备趁着凉爽下地割麦了。早餐往往是割上几垄麦子后才吃。我的任务是趟着露水给父母送饭。早餐是奶奶做的,就是稀饭、馒头,加上几个咸鸭蛋。那些咸蛋是母亲二十多天前用食盐、黄泥腌的,大约有一百多个吧,装在棕色釉子坛里。每餐奶奶煮几个,蛋黄橘黄色,直冒油,甜咸适中,是割麦人最好的下饭菜。
稍大,我除了送早饭,得帮忙割麦了。去麦田时,要带上镰刀、草帽、开水瓶、碗。收小麦的时候,也快端午节了,成串的杏子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槐树上还留着一些花朵,天空变得异常清朗,太阳火辣辣的,几垄麦子割下来,已是又热又渴。这时若抬头看见有卖冰棍远远地到来,大家甭提多高兴了。于是都放下镰刀,直起腰,大声喊卖冰棍的快过来。只要我们看到戴草帽,骑自行车驮着白色泡沫箱的人出现,就心情放飞。冰爽中透着甜味儿的冰棍,这可是割麦时的超级享受。

我们家有十亩田。由于父亲体弱多病,我们兄妹三人年纪尚小,奶奶年迈,母亲是主要劳动力。母亲生性好强,吃得苦,干起活来近乎拼命;加上父亲协助,我们家的粮仓总是比别人家满。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每年麦季都要瘦十来斤。从割麦子到把麦穗变成一粒粒麦子,都是靠双手;往往是劳动回来,都累得吃不下饭。母亲那时总是念叨,要是有打麦机就好了。我那时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割麦子实在是太辛苦了。谁知不过三年,农村就有了打麦机。最早的打麦机虽然需要人工输送带杆的麦穗进去,但是代替了人拉石碾子脱粒,在当时已经是很先进了。母亲在村里最早用上了半自动打麦机,一亩地麦子只需要十元钱,十亩地不用半天就能打完。母亲说很划算。若是遇上阴雨天,全靠人工,舍不得出钱请打麦机的人家,只能吃出芽麦了。出芽小麦磨出来的面粉做成馒头,吃起来粘牙。出芽麦不但产量下降,而且价格便宜许多。由于母亲有远见,家当得好,我们家从没吃过出芽麦。
随着我们三兄妹一天天长大,母亲双鬓添了银发,明净的额头不再光滑,身体也没有以前硬朗了。有一天,她在电视上看到金色的麦浪里大型收割机缓缓驶过,只留下青黄的麦杆和淡淡的浅黄麦烟,眼睛亮了,跟我说:“现在的人咋恁能耐?都不用人工了,啥时候我家能用上收割机就好了。”我笑着告诉她:“是科技发达了,咱想的东西,早就有人在研究和使用了。”母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咱村里的路不太好走,咱家的地块也没这么宽,这收割机能进地吗?母亲脸上带着疑问,眼里却充满憧憬。

布谷鸟又在天空欢叫,它们在提醒父亲赶紧磨镰,母亲已早早站在阳光下的麦田里。母亲没等到父亲和哥哥,正有些纳闷,这时一辆红色的小型收割机开进了我家麦田,哥哥兴冲冲地跟在后面,母亲揉了揉眼睛,总算看清了,我家居然用上割麦机了。哥哥说现在都流行联合收割机,带脱粒,很干净,麦粒在田头就能换成了钱。
想起以前要到镇上交公粮,排很长的队,有时候第二天才能交上,母亲心里就有点发怵。那时候农民真是辛苦啊!现在好了,不用交公粮,还有农田补贴。母亲说,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