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想过登山的我,这天下班后鬼使神差地拐进了黄旗山。一路上见游人如织,我才恍然想起,哦,今日重阳。虽然已是深秋,我却依然只穿了件短袖T恤,微风拂过,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岭南的秋,不似江南“数树深红出浅黄”那般明艳,也不像北方“秋风扫落叶”那般肃杀,它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的温柔。夕阳下,微风送来一丝凉意,仿佛有个清甜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诉说。是什么语言呢?噢,对了,像粤语。岭南的秋没有大起大落的变化,也没有惊世骇俗的瑰丽,却像一首悠扬的粤语歌,令人心旷神怡。
倏地,谭咏麟的《爱在深秋》在心头悠然回荡。虽然这首歌写的是情侣分手,但那悠扬的旋律在我听来,分明是对爱的抒情与依恋。望着车水马龙的东莞大道,歌声顺着我的目光,朝着家的方向荡漾开去。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山顶那盏巨大的红灯笼宛如一颗璀璨的夜明珠,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为这座城市点亮了归途的坐标。拔地而起的国贸中心、康帝酒店等高大建筑散发出的华光,四周烟火人家的点点灯光,与东莞大道、东城中路以及鸿福路上火龙般的路灯交相辉映,将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装扮得绚烂夺目。极目远眺,思绪万千。昔日的黑灯瞎火与今夜的星光灿烂形成了鲜明对比,令人不禁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最喜欢东莞的秋天,我想不仅是因为这里的气候舒适宜人,也许是30年前我把根扎进东莞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刚好是秋天。从此,我的记忆密码里就多了一个秋的代号。向阳路上白玉兰的馨香、市桥路上的车水马龙、西城楼的古色古香与现代生活的和谐相融……当然,还有椰林冰室的三色球雪糕,一下就让我喜欢上了这座城,而且毫无他人嘴里的“适应期”一说。四姐曾说,我扎根东莞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她说,冥冥之中我与东莞一定有着某种缘分。如今想来,重阳之日毫无来由地去黄旗山登高,似乎也就不难解释了。
记得1991年春节,堂嫂来家里拜年,她说我长得有点像广东人。孰料第二年,我的户口就随工作调动迁来了东莞,转眼成了真正的广东人。读大学时,偶然从收音机里听到粤语新闻,当别人迷迷糊糊不知所云时,我却能听懂个七七八八,甚至还发现粤语的许多发音与家乡话颇为相似。后来,我到东莞才半个月,级长就在办公室用粤语小声叮嘱其他同事不要说外地人的坏话,因为这小子听得懂。还有更奇妙的是,当我接到东莞拍来的电报时,母亲舍不得我离家远行,让我去月亮山寺抽个签,听天由命。谁知签上竟写着:“大海云中好行船,天南地北任你游,吉凶祸福总会有,菩萨保佑你出头。”不用师太解签,我也明白,母亲不会再拦我了。我疾步如飞奔下山,背起行囊和家人的牵挂,南下寻梦。
更不可思议的是,2000年春节,我带着新婚妻子回老家修谱,族谱上竟记载着我的五世祖曾在东莞做过县令。一桩桩一件件奇妙的事情,将我与东莞交织得更加紧密。渐渐地,家乡的概念在我的意识里变得模糊起来,东莞成了我真正的归属。这座城市虽然是改革开放的先行地,东莞人却秉承了海纳百川、厚德务实的传统,待人真诚友善。生活在这里,我深深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包容与温暖,还有淳朴的风土人情的舒适和惬意。
总是有人问我:“你那么早南下,为什么不去深圳呢?”我总是认真回答:“这里的人善待我,我为什么要挪窝呢?”他们或许还不了解,我与东莞竟有着如此多的谜之情缘。年逾古稀的李浩芬校长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有一次,我真诚地对她说:“校长,感谢您一直对我那么好,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年轻时我不大懂事,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某种程度上,也是您把我‘纵坏’了哟。”说完,我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笑声,既是感恩,也是歉意。如今,我也成为校长,李校长的与人为善就像我心中有了一面镜子,它让我学会了赠人玫瑰,并要求我将这份友善传承下去。
时光易逝,转眼我来东莞已30个年头。曾经的弱冠少年,如今满头华发。因工作需要,我先后换了四个单位,回望历程,突然发现这些变化都发生在不经意的秋天里。更奇妙的是,我的爱情、女儿的出生等人生重大事件,竟也都发生在岭南这座城市的金秋里。秋天似乎成了我的“幸运季节”。东莞以爱吻我,我当报之以歌。在这座城市里,我先后获得了区优秀共产党员、区优秀教师、市优秀青年、省青少年体育训练先进个人和全国群众体育先进个人等荣誉。人们常说秋天是金色的,而我想说,东莞的秋天是五彩斑斓的,因为她不仅承载着丰收与喜悦,同时还孕育着新的希望。
回首人生五十年,面对如今的美好生活,喜不自胜间我哼唱起了张明敏的《垄上行》:“我从垄上走过,垄上一片秋色,枝头树叶金黄,风来声瑟瑟,仿佛为季节讴歌……我从垄上走过,心中装满秋色,若是有你同行,你会陪伴我,重温往日的欢乐……”
岁月如歌,愿这承载丰收和孕育希望的金色莞秋,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的打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