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月十日。 

129、143房间。我想，房间的每个物体和人一样，这辈子都要和灰尘打交道。这些摆设在房间里存放十年、二十年，它们只是普通的家庭摆设。自然界很多东西充满了诱惑，还有很多新鲜的不断涌现，我们在乎眼前，把自己捆绑在一个禁锢的喜欢的物体上，等我们的认知走向更高更广阔，这些物品的摆设就成为过去。 

每一种物品也有时间限制，不是自己变陈旧，就是别人来结束它的存在。 

今天是四月十四号，外面的风呼呼叫，像九十月份的台风来了。 

我听到呼叫去清洁143房间，随即组长脚跟脚地跑来，“什么打烂了？谁打烂的？”“是象牙。”组长说是象牙，瞬间大象的牙齿从我的脑里划过去，我开始紧张起来，“天哪，这是象牙……”我来不及解释，是风推倒的，组长自言自语“这是假的……”组长放松下来，可我还是惊恐中，我惊恐真实的象牙与假象牙，它们的形象同时出现在这里。真象牙的形象已经占据我的大脑，我还在虚构真实的象牙，现在面对的是摔坏的假象牙，又是一场大是大非。我摸摸我自己的脸，我想我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别人不认识我的时候，我说我是瑛子，他一定信了……风还在门外呼叫，它把我的这个下午混乱了。还有一大块象牙剩下来，把它立起来继续做象牙的摆设。 

平时，封闭的房间连声音都进不来，今天被客户打开一点窗，就让风有了机会。“象牙”被摔坏了，我们还在为客户解围、赔笑，“没事”。我明白了组长的追问，如果是保洁工摔坏的就“赔钱”。接下来我感慨：这样的豪宅与世隔绝，又装着世界，惶惑于世界，又着落于世界。 

每天我们清洁下来，最后捡到的是虫子的尸体，无从解释，这些虫子从哪里进入。 

灰尘与虫子不同，虫子是去扑一场有希望的未来，而灰尘进入房间，随便到哪里都是一场降落。 

今天早晨打卡完了，我还沉浸在昨天晚上12:00文学群里面发来的一个朋友离世的感叹中，我不经意地说起一个57岁的人说走就走了，等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听。所有的人都去岗位了，我还想说“大家要注意身体……”大家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她们心里每天装的是自己的事情，3200块钱。 

我很纳闷地去样板房，回忆在一次东莞文学会吃饭的时候认识这个人。吃午饭了，我们是没有被计划到的，我们正尴尬地想撤离，他特意把我们留下来。其实他也是来参加这个会议的。他把我们安排下来，他说：“都来了，就好好地一起吃饭，以后到东莞了，我请你们喝酒。”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桌上所有人说，非常有诚意。他跟我们每个人加微信，这样的加微信不是讨好我们、有动机。吃完饭他买单，他的豪爽给大家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原来他是一个诗人。 

一个上午我边做事边想，57岁，这个年龄也做了很多事情，也有了生命的价值，他的很多诗歌在东莞市朋友们的眼里都得到了认可，这就是生命的价值。对于这个朋友我也没有更多的伤感，而是更加确定生命存在的意义。（选自王瑛《清洁女工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