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师节|桥头社卫中心副主任医师莫剑良赴贵州铜仁玉屏开展技术援助工作
悦读桥头 2024-08-20 19:06:29
为落实推进粤黔协作帮扶,加强桥头与玉屏两地干部人才交流,促进乡村振兴,桥头社卫中心副主任医师莫剑良日前赴贵州省铜仁市玉屏侗族自治县开展技术援助工作。值此中国医师节之际,现刊登莫剑良医生就贵州支医路上所见所闻所感写成的随笔《箫笛之音》。

 

全文如下↓

箫笛之音

莫剑良

 

人们都说夏季的贵州挺凉快的,这次参加粤黔协作到贵州支医帮扶,我特意多带了一些秋衣。7月23日一早,我在虎门站随团队登上了前往贵州铜仁的G2138次列车。“呜,呜”的鸣笛声响过,火车“轰隆隆”不知疲倦地开始跨越祖国的东西部。

中午时分,我开始有些倦意,半睡半醒中突然听到寻找医务人员到2号车厢救治病人的广播。我本能地从座位猛地弹起,一路小跑跑往2号车厢,我的举动令邻座乘客一脸诧异。我沿路越过了走在过道上的几个乘客,怕听错了,特意向乘务员确认了病人是在2号车厢。从我自己订票坐的14号车厢到2号车厢,一个火车头,一个火车尾,其实挺远的。

我赶到2号车厢,见一男子瘫倒在地上,表情痛苦。与我同行的兄弟单位石主任、林主任正在为男子测量血压。我也上前检查了该男子,发现他腹部压痛,皮肤湿冷,脉搏细弱。我让乘务员取来毛毯给他盖上,叮嘱他禁食禁服止痛药。得知男子3天前腹痛起病,在东莞清溪医院诊断急性阑尾炎,因医保报销问题,他坚持自行回铜仁老家做手术。男子血压开始下降,病情随时恶化,我们都讲病情严重,不停劝说他就近下车,紧急手术治疗。征得男子同意后,乘务员联系了最近的怀化南站,并安排120救护车对接。我与石主任又扶又架地把该男子送达月台,交接后,我们匆匆跑回火车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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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扶团队在来黔火车上救治铜仁患者)
火车又一次“呜,呜”鸣笛,“轰隆隆”地继续前行。病情就是命令,战斗是亢奋的,我倦意全无。医生治病救人是天职,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天南地北,不论国界。咱们粤黔协作东莞医生在支医帮扶的路上算是闪亮登场,又正巧救治了贵州同胞,是缘分。
火车准点靠站——铜仁南站,到我们目的地玉屏侗族自治县了。
一下火车,与家乡东莞一样,热浪扑面而来,没有预料中的凉爽。玉屏县卫生健康局的领导站在月台上等候着,领导们笑容满面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我们换乘一辆小客车从火车站开往玉屏县政府,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都习惯扭头看着窗外风景。玉屏县城不大,屏山秀立在城中央,㵲阳河穿城而过。流水如玉,青山似屏,玉屏是一个好地方。沿途人不多,车子不多,但是有多处以“箫笛”或者笛什么命名的道路和建筑。
县领导主持召开了简短又有仪式感的欢迎座谈会,主人家热情洋溢的讲话和盛情款待,让我感受到了侗族人民如玉屏今天的气温一般火热。
在县政府饭堂用晚餐时,我随意翻看了一旁书架上的《玉屏侗族自治县志》和几本有关玉屏风土人情的书籍,得知玉屏是贵州的东大门,东门坡群山的另一面就是湖南,难怪夏季炎热,玉屏算是贵州最热的地方。
据《玉屏侗族自治县志》记载,“贵州三宝”之一的玉屏箫笛源自古老的神话传说,这种民族乐器音色清越优美,玉屏由此而获得“中国箫笛之乡”的称号。
玉屏人很用心,餐桌上就架着一双雕刻精致的玉屏箫笛,雌雄成对。玉屏这一传统形象品牌就摆放在我眼前了,不过,在座的宾主双方这么多人就是没有一个人会吹。这一传说中的梵音,我暂且没法亲耳聆听了,有点可惜。
我被分配到位于屏山脚下,㵲阳河边的玉屏县人民医院工作。第二天就正式上班,我刚穿上白大褂,马上接诊了第一个病患,9床的小男孩,诊断急性喉炎并发喉梗阻。走近病房门口,就听到急促的“吱-吱-吱”喉鸣音,如同箫笛声般响亮。我好久没有接诊过喉炎喉梗阻急症了,这喉鸣音,久违了。告病重,吸氧,监测血氧饱和度,抗炎,雾化……一系列紧急治疗措施过后,小男孩的喉鸣音很快减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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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箫笛之乡,我也听到了另外一种久违的声音,它就是也有些像似箫笛之音的火车鸣笛声——“呜,呜”,还有随之而来“轰隆隆”的火车轮子声。
小时候,我住在东莞的乡下,大概四五里外就是广深铁路,白天里的喧嚣把频繁奔驰在广州、东莞、深圳、香港这几个大城市之间的火车不时发出的鸣笛声淹没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蒙眬睡意中总是听到远处传来“呜,呜”火车鸣笛声和约隐约现的火车轮子“轰隆隆”声。那时候的我向往远方,多盼望火车能搭上我走向未来。后来搬家,住的地方离广深铁路远了,此后,再也不会经常听到火车声了。平日里不绝于耳的是病患的诉说,各种市井之声,还有某些人的夸夸其谈。
这一次在玉屏安顿住下来了,不远处就是沪昆铁路,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总是听到火车声。这种久违的感觉,让我倍感亲切。“呜,呜”“轰隆隆”,火车的轰鸣声在雨夜里回荡低吟,由远及近,由近而远。人生旅途中的喜悦与欢歌,凝重与深遂,全由火车来诉说代言。
周日,一个雨后的清晨,山城玉屏变凉快多了。我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就着假日和雨后放晴的好天色,出去走走。跨过㵲阳河,我沿着箫笛路一直翻坡前行。沿街商铺要么关着门,要么就是候着顾客光临,见到我路过并且四处张望,开店的小老板们眼光放着期待。玉屏与其他内陆小县城一样,有些冷清。
走过一段箫笛路后,右边多是低矮的两层楼房和瓦房,我猜准是城乡结合部村庄了。我往右边走,去探一探侗族村寨风情。这时候,“呜,呜”的火车鸣笛声穿越山谷随风在我耳边响起,原来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沪昆铁路边上了。我登上铁路跨线桥,一列列火车“呜,呜”“轰隆隆”欢快地不时在我身下桥下穿梭而过。
下了桥,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狗,摇着尾巴朝我“汪汪”叫。这只狗可能嗅到我这个外地陌生人的气息了。虽然知晓狗摇尾巴是善意,但是,从小就怕狗的我还是赶紧转身,快步走进一条岔道,不经意间闯进一片稀疏的玉米地里去了。
玉米东一茬,西一茬的,长势不怎的,可能还没有到长荘实的时候吧。我低头一看,我的脚下踩着的竟然是铁轨,几条铁轨依稀可辨,原来是附近农民在荒置的铁路站场上种植了农作物。我从小便有火车情缘,因而好奇地上前探究。
踏着湿漉漉的铁轨,我走着走着,看见在同一条铁轨上,木头枕木竟然连接着水泥枕木。前方是具规模的铁路站场,停着一列看似好久没有开动过的和谐号,还有一列绿皮火车。绿皮火车车身上“巡诊千里铁道,成铁健康列车”几个黄色大字分外显眼,火车车底下的空调机呜呜作响,车厢内亮着灯,有人走动,穿白大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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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靠在玉屏站的健康列车)

 

我冒昧登上久违的绿皮火车,车厢内布置装饰时尚,与时下的和谐号、复兴号列车无差异,全无旧时绿皮火车的印象。在前台,一个清瘦的护士正在招呼着群众。我上前表明自己的医生身份,这个姓李的护士热情地领着我参观他们这列健康列车。一个个卧铺间改造成了一间间诊室和检查室,除了内科、外科、眼科等临床科室,设置了化验室、B超室、放射科。餐车、医务人员卧室等配套生活区也一应齐全,宛如一所上规模的医院。
小李介绍说,他们来自成都大学附属医院,健康列车奔驰在祖国的天南地北,主要停靠在边远地区的小火车站。他们团队到各地上门送医送药,服务铁路职工和沿线周边群众。咱们国家的卫生健康政策惠及每一个人,不管在边陲小镇、偏远海岛,还是贫困乡野,卫生健康保障争取不落下一个人。
带队的汪主任与我年龄相仿,眼角上的鱼尾纹让人感觉到他医学经验丰富,他是外科主任医师。汪主任跟我讲,他年轻的时候曾在中山大学第三附属医院进修泌尿外科,珠江三角洲经济的繁荣和工资待遇水平让他震惊不已。不管什么时候,是人才,自然那里都会争着要。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广州的高薪岗位机会,回到四川工作,因为四川更缺乏泌尿外科方面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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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列车上与成都大学附属医院同行合照)
下了车,我挥手告别汪主任和小李,原路返回玉米地。我不时回头看看那绿皮健康列车,是啊,是人才,那里都争着要,贫困地区的人民更是需要。我虽然算不上什么人才,但是,奉献的精神还是有些许的。我们的粤黔协作和绿皮健康列车都经意付出,又不经意间有了交集,其实也铁定我们会医路相逢,一起“呜,呜”地吹起箫笛之音。
作为一名党员干部,除了讲奉献,这次到贵州支医帮扶,我是带着情怀过来的。
1960年代,我妻子的外公外婆支持国家三线建设,从祖国东北的大城市沈阳奔赴贵州,在安顺、平坝、大方、修文等地的大山沟里,与数以十万来自祖国五湖四海的人们一起建起了一座座军工厂,第一代“三线人”白手起家撑起来了中国航空工业。我妻子的父亲从湖北大学毕业后,服从国家分配安排,告别家乡的大江大湖,高高兴兴坐着火车西行,目的地也是贫困的三线贵州。命运的安排,我妻子在安顺出生,在遵义上医学院。
爱屋及乌,贵州在我心里面自然有了一席之地。这一次,我也是高高兴兴地坐火车来到了贵州玉屏,为贵州人民献出自己一点绵薄之力。
傍晚下班,我走出玉屏县人民医院大门时,太阳还没有下山。金色的斜阳下,平江路一棵棵柿树上青青的柿子似乎一下子全泛红了。我一边走着一边欣赏展现侗族文化灵性的玉屏风雨桥。过了风雨桥,我惯性右拐,没想到又遇上了一列绿皮火车。这列绿皮火车静静地卧在㵲阳河畔,玉屏人给它起了另外一个名字——火车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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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㵲阳河边的火车书屋)
我又一次被火车情缘吸引着走进了火车书屋。
火车书屋里十分温馨,白色折伞造型台灯透着柔和的桔黄色亮光,我不经意间又寻得一处好地方。
书架上的《白鹿原》逮住了我的眼光,这是我多年前看过的一本书。我最记得的是《白鹿原》中有血有肉,活得真实的白嘉轩先后与几个女人之间的性与情,后来当上族长的白嘉轩也算仁义称职,还有正人君子朱先生和冷先生。
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决定重读《白鹿原》。
当年读书囫囵吞枣,我只看到白鹿原上芸芸众生,在各自舞台上各自演译,认为人性本来就是这样的自私自我。当时我也质疑过朱先生神一样智慧和正义,向往过冷先生的医德医术,同时蔑视过他对自己女儿的冷酷。
活过了半辈子的我,如今仿佛领悟到了《白鹿原》作者陈忠实先生要告诉读者的是:世上人性复杂,人的本质面目,有善良有恶毒,有私欲也有公心,并不都完美。具体到每一个人,仅仅是“好人”的成份多一点,还是“坏人”的成份多一点而已。
做人最崇高的境界便是做《白鹿原》中的白鹿。传说中,白鹿跑着飘着从原上经过以后,麦苗忽地蹿高了;一切毒虫害兽悄然毙命了;瘫痪在炕的老娘突然捉着擀杖擀起面来;半世瞎眼的老汉睁开了光亮亮的眼睛;秃头老二长出了黑乌乌的头发;歪嘴斜眼的丑女儿变得鲜若桃花。
书中的朱先生就是白鹿的化身,神的化身。别说帮乡亲寻娃寻牛这等小事,他品学兼优,教化民众在乡野间就是典范。他禁烟济民,劝退二十万清军,避免生灵涂炭得再记一功。冷先生和白嘉轩虽各有不足,但他们身上毕竟“好人”的成份更多些。
我等凡夫俗子算是何等人?各自对号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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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屏县人民医院授课)

坐在火车书屋里的人都是冲着看书学习,追求精神学识方面的提升而来的,比起复兴号、和谐号上,这里宁静多了。我翻着书看着书,《白鹿原》第78页,在剑拔弩张的两军对垒中显示奇效的朱先生那帧条幅“学为好人”四字映入眼帘,我久久凝视。不知不觉夜已渐深,火车书屋将到点关门,我便合上书,起身回住所。心头转念一想,趁着火车书屋还灯火通明,我何不拍一张“学为好人”的照片发给远方我那个正在学学问,学做人的女儿?也让她学做好人,学做好事!

拍完照,我走下火车书屋时,㵲阳河上的风恰恰又吹来了远方火车“呜,呜”的鸣笛声,这是最美的箫笛之音。

 

 

图文:莫剑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