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在岭南生活的第20个年头。从小生活在苍茫塞外，人生前17年，我亲眼见过的高大树种不超过10种，更没见过开花的大树，没见过冬天里户外的绿草。

初到东莞时，我对这里一年到头草木葳蕤分外惊诧，也抱着欢喜的心去一个个认识南方的草木，我喜欢这里四季繁花，葱茏的植被和滂沱的雨。北方朋友来访，当我想把南方介绍给他们又感觉无从说起时，就会带他们看一圈钟爱的植物。

是时候写写了，这些与我们日日相伴的草木。

这个冬春，天气极度不稳定，冷暖频繁交替骤变，把好多花草树木都整懵了，花期零乱。木棉花期提早了不少，元宵节还没到，上班经过的四环路沿路，几棵木棉已经满树通红，可以和过年的红灯笼争红斗艳了。

来东莞生活之前，对木棉的认知停留在《木棉袈裟》这个电影名里，从来没有去想木棉是怎样一种木，或者怎样一种棉。

待到在广东第一次见到木棉花，一阵惊叹——

一叹花朵个头大，竟然有这么大朵的大红花开在高大挺拔的树上，一朵花有我手掌般大小。木棉花长相端正大方，五个花瓣均匀分布、不偏不倚，花瓣质地厚实，厚度赶上一些多肉的叶片了；花蕊浓密如一把火柴，顶着火柴头齐刷刷站在中央，仿佛准备随时点一把大火。

再叹花色红得决绝耀眼。无论是橙红还是大红，都是够浓够纯绝不偏色，但凡有半分犹豫一丝纠结，都无法保证这红色的纯粹。

三叹此花开于落叶后，成簇成串的大红花聚集于光净的枝丫间，却遍寻不见一片叶子，不知情的会怀疑它是不是假花。黄叶凋落、红花开落、新叶生出，木棉的花叶交替就在早春短短一个月间，这样的花叶交替周期大大颠覆了一个北方人的认知。春芽夏花秋叶冬雪、先叶后花的物候认知不仅盘踞在从前的我的大脑里，也跟随课本锁定了很多人的认知。我来到南方才知道，有多少树木在春天里齐刷刷落叶换装。不止一次，我会在编辑稿件时改掉身居南方的小学生作文里仿写北方物候的“虚假”四季，希望更多孩子抽出时间好好看看身边的无边草木，叶落花开。

然而最让我感叹的，是木棉花在盛放时的降落。木棉花的花期短，一朵木棉从勃然怒放，到砰然坠地，不过数日，真的有如烈焰，性子火急。如此燃情的怒放，响亮的坠落，真是热烈到让人怦然心动。

木棉树在东莞是原生树种，街角村头随处可见。报社后面的街道两旁行道树就是木棉，一年里大部分时间没什么存在感，待到春天，眼看着叶片枯黄脱落，就知道木棉花要燃烧了。几乎没有含苞期，就看到红花炸开，又多又急，紧锣密鼓，灼热滚烫，彤云密布，厚实浓烈。正在木棉树下流连时，时而会听到花朵掉落地面或汽车上砰的一声，正新鲜饱满的花，肉乎乎地砸落下来，经常有某个花瓣被撞到折断，看着有些心疼。

我还发现，木棉花枕在落叶间时有一种奇异的美，比起那些倚在绿叶间的花朵，正绚烂的木棉花，大概喜欢枯叶的静美，所以在火一样燃烧后，短暂决绝的燃情岁月后，迅速坠落，追随着春日的枯叶，投身大地，然后仰望木棉树，看着新叶生出来。花生叶，叶生花，生生不息。

自然卡片

木棉古称吉贝，不过现在木棉和吉贝分开的，吉贝是木棉科吉贝属的，开白花，花小不显眼，东莞也有。木棉是木棉科木棉属的，就是我们本文说的红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