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翻阅东莞素人写作者的作品,从杨华《租客们》里出租屋的日常琐碎,到黄丹《命运的藤条》中母亲的坚韧付出;从唐春元《燃气与火焰》里的市井奔波,到温雄珍《在鲁迅文学院看月亮》中的诗意坚守,我们不难发现:新大众文艺最动人的力量,恰恰在于“我手写我心”的真诚,在于字里行间流淌的烟火气,在于区别于无病呻吟的真情实感。这种文艺形态,正在以最朴素的方式,重构着我们对“写作”与“生活”的认知。
扎根生活现场
让文字沾满烟火气
新大众文艺的根基,深植于最真实的生活土壤。它不是象牙塔里的空想,不是书斋中的雕琢,而是写作者们将日常经历、市井百态、人生冷暖直接转化为文字的产物。这种“烟火气”,是区别于矫揉造作的鲜明标识,是新大众文艺最鲜活的灵魂。
在东莞的素人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可触可感的生活场景:杨华笔下二十二楼的出租屋,没有宏大叙事,却精准捕捉了城中村租客们的生存状态。那些晾晒的衣物、墙壁的薄隔音、窗外的空调外机,都是城市生活最真实的注脚,让每一个有过租房经历的人都能瞬间共情。还有唐春元作为煤气工的日常,“在楼与楼之间拼接一个气罐的沉默、厚重、朴实”,扛着煤气罐穿梭在大街小巷,与环卫工的清晨相遇,与用户家的炊烟相伴,这些充满职业质感与生活温度的描写,让诗歌走出了阳春白雪,走进了柴米油盐。
这种烟火气,源于写作者对生活的沉浸式体验。他们不是生活的旁观者,而是亲身参与者:周其在童车厂工作十五年,亲眼见证了从“制造”到“智造”的转型,于是笔下的老牛对品质的执着、梅姐在流水线与广场舞之间的切换,都带着工厂车间的机油味;黄丹的母亲用藤条编织了一辈子,从背他寻医问药的藤篓到换学费的藤筐,这些带着植物韧性的记忆,让《命运的藤条》成为跨越时光的深情告白。他们的写作,不需要刻意采风,不需要虚构情节,因为生活本身就是最丰富的素材库,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藏着最动人的细节与最深刻的感悟。
新大众文艺的烟火气,拒绝脱离现实的无病呻吟。它不追求辞藻的华丽,不沉迷意象的堆砌,而是用最直白、最质朴的语言,还原生活的本真。就像钟海潮在诗中写的“玉米地摊开月亮的脸庞,几只小狗在吠,一只野兔做贼似的溜走”,没有复杂的修辞,却勾勒出乡村夜晚的鲜活画面;瑛子在《叩响生活》中记录二哥抗癌的历程,那些靶向治疗的副作用、家人的牵挂与争执,没有刻意煽情,却让读者感受到生命的重量与亲情的温度。这种写作,让文艺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而是普通人记录生活、表达情感的工具,让文字真正成为生活的镜像。
坚守真情实感
让写作成为心灵独白
如果说烟火气是新大众文艺的外衣,那么真情实感就是它的内核。新大众文艺最可贵的品质,在于写作者敢于直面内心、袒露真我,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毫无保留地倾注于笔端,这种情感不是刻意营造的煽情,而是源于生命体验的自然流露,因而具有直抵人心的力量。
在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了真实的孤独与迷茫。胡云在《我胆小如鼠》中,回望童年被规训的怯懦、少年遭遇校园霸凌的屈辱,那些不敢言说的恐惧、内心的善恶挣扎,没有丝毫回避。他写道“在潜意识里,我还是那个被一群初中生围殴的胆小如鼠的高一男生”,这种直面创伤的勇气,让文字具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不同于无病呻吟的矫情,而是对自我灵魂的深度剖析。还有周一在《第三扇门》中,记录放弃体制内工作南下追梦的纠结,初入职场的碰壁,重新找工作的艰辛,那些对故乡的愧疚、对未来的迷茫,都是年轻人在时代浪潮中真实的心灵写照。
我们更看到了深沉的爱与坚守。白茅《阿措的日记》中,阿措为了守护爱人依米的尊严,终身未娶,抚养她的妹妹长大,供三妹考上大学,那些藏在日常照料中的深情、面对奚落时的隐忍,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却在平淡的坚守中彰显人性的光辉。李志仙《坍塌的添情楼》中,祖姑奶奶李建华在战火中传递情报,却被乡人误解的悲剧,作者带着对历史的追问与对人性的悲悯,试图为这个被遗忘的女性正名,这种情感不是凭空生发的同情,而是源于对家乡历史的敬畏与对正义的追求。
新大众文艺的真情实感,还体现在对故乡的复杂情愫中。刘芬《大地上的房子》中,四套房子的变迁串联起时代的记忆,从木瓦房到三层小楼,从“新跃二队”到“幸福新村”,那些对老屋的眷恋、对故乡变迁的感慨、对“客人”身份的怅惘,道尽了游子的乡愁。沈汉炎在诗中写道“所有被移植的石头都充满渴意”,这句诗精准捕捉了移民一代的生存困境,故乡既是精神归宿,又是无法真正回归的幻象,这种复杂而真实的情感,远比空洞的乡愁口号更具感染力。
这种真情实感,让新大众文艺摆脱了无病呻吟的桎梏。它不回避痛苦,不粉饰现实,不刻意拔高,而是让情感自然流淌。就像唐长泉《情入尘埃》中,紫妍在情感中屡屡受挫,从工厂打工妹到在城市中挣扎求生,她的迷茫、挣扎、不甘与坚守,都是对底层女性命运的真实书写,没有刻意美化,也没有过度渲染,却让读者感受到生命的韧性。这种写作,让文艺回归了情感的本质,成为写作者与自我、与他人、与世界对话的桥梁。
彰显个体价值
让文艺成为大众的精神家园
新大众文艺的兴起,打破了传统文艺的精英壁垒,让每一个普通人都拥有了表达的权利。它的核心要义之一,在于通过个体叙事彰显大众的精神力量,让写作成为普通人确认自我、抵抗同质化、安放心灵的精神家园,这种价值追求,让新大众文艺具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与时代意义。
在东莞的素人写作者中,有工厂工人、煤气工、清洁工、小老板,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文学训练,却用最真诚的笔触书写着自己的故事。胡云是五金模具厂的钳工,他的写作源于对生活的观察与对内心的审视;温雄珍是“烧烤诗人”,在烟熏火燎的工作间隙,捕捉生活中的诗意;唐春元扛了二十年煤气罐,却坚持创办民刊,用诗歌表达对生活的热爱。他们的写作,不是为了成名成家,而是为了记录生活、表达情感、实现自我价值。正如范雨素所说“没有文学/我只是乡下一棵野草”,写作让他们从“沉默的大多数”中走出来,成为自己生活的“记录者”与“表达者”。
新大众文艺的个体叙事,汇聚成了时代的集体记忆。每一个写作者的故事,都是时代的一个缩影,他们的经历与感悟,共同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最生动的注脚。周一的《第三扇门》记录了南下打工者在珠三角的奋斗与成长,反映了制造业的变迁与外贸行业的激荡;周其的《铁与茧》描绘了基层劳动者在智能化浪潮中的转型与坚守,展现了中国制造从“制造”到“智造”的蜕变;杨信莲的诗歌《你从潮汐中走来》书写了东莞疍民的命运变迁,见证了城市的发展与时代的进步。这些个体叙事,看似零散,却共同拼凑出了一个时代的画卷,让我们看到了普通人在时代浪潮中的挣扎、坚守与成长。
更重要的是,新大众文艺为大众提供了精神慰藉与成长的力量。在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了普通人面对困境的坚韧、面对挫折的不屈、面对生活的热爱。黄丹的母亲用藤条编织出了一个家庭的希望,她的故事让我们明白平凡中的伟大;阿措用一生守护着爱人的尊严与家人的幸福,他的坚守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光辉;梅姐在流水线工作之余,用舞蹈释放自我,她的热爱让我们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这些故事,给无数普通人带来了精神的滋养与前行的力量,让他们在疲惫的生活中看到希望,在迷茫的困境中找到方向。
新大众文艺的这种价值追求,让文艺不再是少数人的精神特权,而是成为了大众的精神家园。它让每一个人都明白,无论身份高低、职业贵贱,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的感受、记录自己的生活、追求自己的梦想。这种文艺形态,彰显了大众的精神力量,促进了社会的情感共鸣,让整个社会更加包容、更加温暖、更加有凝聚力。
总而言之,新大众文艺的核心要义,在于以生活为根、以真情为魂、以大众为本。它让文字沾满烟火气,告别了无病呻吟的矫情;它让写作回归本心,成为了心灵的独白;它让文艺走进大众,成为了精神的家园。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我们需要这样的文艺,它能让我们在喧嚣中感受到真实的温度,在迷茫中找到心灵的归属,在平凡中发现生命的价值。
作为文艺工作者、作为时代的见证者,我们应当学习新大众文艺的精神,扎根生活、坚守真情、关注大众;我们更应当践行新大众文艺的理念,用文字记录时代、用真情温暖人心、用作品传递力量。
让我们以烟火为墨,以真心为笔,共同书写新大众文艺的美好未来,让“文艺之花”在生活的土壤中尽情绽放,让真情实感在时代的浪潮中久久回响!
(本文系《中国作家》杂志社副主编俞胜在“中国作家·东莞小辑——新大众文艺的兴起与素人写作的未来”主题研讨会上的发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