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的画卷里,奶奶的唠叨曾是我最想擦去的一抹杂色。她总把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像一只固执的蝉,日复一日唱着相同的调子,听得我耳朵生茧,心里发烦。
“起床了!快点起床!”清晨,奶奶的声音像一把厚重的锤子,毫不留情地敲碎我甜美的梦境。“知道了知道了……”我把头埋进枕头,心里暗恼:每天都这样,她不累吗?
“还不起来?哪有姑娘家睡到这时候的!”她推门进来,念叨声灌满整个房间。我像只被惊扰的蜗牛,极不情愿地坐起身,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才长舒一口气。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旧得像一件褪了色的衣裳,毫无新意。
坐到饭桌前,还没清醒,她的声音又追了上来:“吃完饭记得收书包,水杯洗好了,自己装好。在学校多喝水,别总买饮料……”我胡乱扒了几口饭,抓起书包就往外冲:“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走了!”直到走出家门,才觉得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我撇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傍晚放学,月亮已悄悄爬上天边。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门,奶奶的问候准时抵达:“回来啦?赶紧洗澡,明天还有课呢,早点睡对身体好。”又是这一套。我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眉头拧成结——她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演奏者,而我被迫日复一日听着同一支曲子。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下碎金般的光斑。我刚想多看两眼这温柔的光景,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了:“起来了!要迟到了!”那一刻,积压的烦躁如潮水般冲破堤坝,我猛地坐起身,对着她大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够烦了!”
话吼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奶奶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那一天,家里安静得出奇。没有催促,没有叮嘱,连脚步声都变得小心翼翼。这种安静让我不安,像站在一片空茫的雪地里,四处白得晃眼。直到晚上妈妈回来,轻声说:“奶奶回老家住段时间。”
我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过来。早晨那句伤人的话在耳边回响,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房间里还留着奶奶的气味——淡淡的皂香和她擦的药油味。我走到她常坐的沙发边,摸到扶手上一个小小的凹陷,那是她日复一日坐着等我回家时留下的痕迹。
第二天早上,手机屏幕亮了。奶奶发来一条信息,很长,我几乎能想象她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戳屏幕的样子:
“昨天的事,对不起啊……奶奶不知道你那么烦,每天都这么说,你心里肯定不舒服吧……奶奶不怪你,你别生奶奶的气好不好?”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滴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些笨拙又真诚的字。我赶紧按住语音键,声音哽咽:“奶奶,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话……您没有错……”
许久,她回了一个笑脸表情,后面跟着一句:“按时吃饭。”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奶奶的爱就像一场台风——呼啸、重复、有时让人无处可躲。而我,一直站在最平静的台风眼里,以为那些风声雨声只是恼人的杂音,却从未察觉,正是这看似汹涌的环绕,才守护了眼中那一方小小的安宁。
如今,清晨依旧会准时亮起。阳光依然会穿过树叶,在地板上洒下碎金。只是再没有人用唠叨声敲碎我的梦境。我学会了自己定闹钟,自己装好水杯,自己记得添衣。
可是每当天气转凉,或是快要迟到时,我总会下意识地望向门口——仿佛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推门进来,用我从前最不耐烦的语调,再说一遍:
“起来了,要迟到了。”
而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回答:
“好的奶奶,我这就起。”
作者:长安雅正学校小学部 六年级 2班 陈芷妍;指导老师:杨广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