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我总爱坐在万寿路肠粉店的玲珑玻璃窗边。爷爷用布满茧子的手往陶杯里斟茶，茶汤在晨光中漾出琥珀色的涟漪。远处“当当当”的打铁声穿透薄雾，与早茶客们用粤语谈天的声浪交织，这是莞城最古老的晨曲。穿花衫的老板娘将米浆倾入蒸屉，白雾升腾间，老匠人在为新制的麒麟头点睛，朱砂在绸缎般的晨光里洇开殷红。

我的书包上挂着堂姐设计的潮玩挂件，—只穿着麒麟舞服饰的机械熊猫。她大学毕业后在松山湖创业，工作室里摆着会眨眼睛的粤剧表演机器人。“当年袁崇焕将军的兵抗击清军，今天我们的创意要守护另一种文化疆域。”她边说边给机器人贴上莞草束，清冽的香气与3D打印机的嗡鸣奇妙相融。那些在沙田港被装进集装箱的潮玩，此刻或许正摆放在东京某个年轻人的书桌上，与江户风铃共奏着莞穗交响曲；至于那些没被装船的潮玩，此刻正挂在东莞某个中学生的书包上，随着少年蹬单车的节奏，在凤凰树的斑驳的日影里摇晃出细碎的光斑。

中山路的烧鹅店飘来焦糖色的香气。陈伯的玻璃橱窗里，油亮亮的烧鹅永远在午后三点准时挂起，琥珀色的脆皮裂开细密的纹路，像莞草编织的经纬。那天暴雨倾盆，他撑着伞挨家送烧鹅，说是不能让老街坊淋雨。“老味道要有人情味撑着。”额角的白发沾着雨珠，笑容却比炉火还暖。我常看见他蹲在巷口教后生仔斩鹅：“颈三刀，腹五斩，要像切糕般讲究。”说话时，对面糖水铺的阿嬷正往双皮奶上撒糖冬瓜粒，碎玉般的糖霜落进瓷碗，作响。

祠堂前的千角灯又亮起来了。我们这群孩子糊竹篾，手指翻飞间，上千个菱形渐渐连成星河。阿公说这手艺源自宋代宫灯，今年灯面换成了纳米材料，在夜色中流转着光晕，却仍要书写“风调雨顺”。当麒麟踩着南音鼓点跃过灯影时，我忽然看见机械熊猫在灯面上投下赛博的影子——那些被科技点亮的传统，新抽的嫩芽永远带着古木的沉香。

暮色中登旗峰山，古庙的铜钟被晚风叩响。声波掠过松湖烟雨的波光粼粼，惊起一滩白鹭；声波掠过滨海湾的暮色婆娑，交椅湾的车间里机械臂正在组装精密零件；声波掠过城区的霓虹闪闪，国贸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着篮球雕塑的斑斓光影；声波掠过东正路的海棠红豆，绿瓦楼里的少年眼中的未来之光依然倔强地漫过楼宇。望牛墩的龙舟鼓隐隐传来，东莞水道倒映着两岸，这边是明代卫所残存的蚝壳墙，那边是散裂中子源的环形建筑在暮色中流转银辉。是啊，县中学堂的吟诵声还在悠荡，秀园里志士高举的火炬已成寰球赤色，十一冠的篮球之光在扑朔。现在，湾区都市，品质东莞。

“旗峰苍苍，莞水汤汤，山川磅礴士气扬。为文章薮，为忠义乡，奇杰蔚起称南强。”此刻正在霓虹与星空间流转。茶案上那尊百年莞香木雕，新刻纹路里沉淀着千年的年轮。肠粉店老板娘收拾蒸屉，最后一缕白雾掠过虎门大桥的斜拉索，与夜航货轮的汽笛声缠绕着升上云端——这座城永远在晨光与暮色中生长，似莞香，伤痕处凝结的芬芳，正漂向远洋......

作者：东莞市东莞中学 高二 5班 孙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