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自你走了以后,我就害怕那桃花如血的三月,更不敢触动有关“诗”的记忆。可案头那份《天目山诗刊》却又如此醒目,蒲溪村头飘零的桃花偏也频频入梦。这些旧日的风景,总让我嗅到你身上那股清新的气息,使我无法淡忘远去的你。
我们的相识、相知,是缘于诗,却比诗多了几许浪漫与温馨。那时,我刚从老家去到广州读大学。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了你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组诗。不知是被你作品中回肠荡气的情感所感动,抑或是为缪斯神圣的殿堂所诱惑,我竟也固执地写出一些长短排列、姑且也叫“诗”的句子寄给你。我弄不懂自己是在叩击缪斯的殿堂,还是在叩击你的心扉。那时,你虽然刚走出校园不久,却已在诗坛小有名气,是《西湖诗报》编辑。好多人都说,你是诗坛升起的一颗新星,一颗最具魅力的新星。
斗转星移,寒暑几易。以后的《西湖诗报》上竟也出现了一个叫做“张昭强”的作者名字。我知道你为这个名字的见报,付出了极大的心血。随着两地书信的频传,我们的话题便也渐渐越过了诗的界限,涉过飘飞的风雨,走进了爱情这个亘古的主题。
在我临近毕业那年,那是江南莺飞草长的三月,你一个电话把我“紧急”召到了西子湖畔,要让我和你一起回临安老家去见你母亲。你说:你不满7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的,你们母女情深,所以,我在完成学业前必须要和你去临安老家看望母亲。
我知道这是让我过“丈母娘”审查的最后一关了,我的心醉在了未来的憧憬里。
你家是临安蒲溪村头一座古朴的民居。门前那棵和你一起长大的桃树,用绽放的满树娇艳迎接着我的到来。你母亲也对我表现了极大的热忱。我清楚地记得,那晚月色朦胧,我们围坐在门前的桃树下,听你母亲兴高采烈地讲那个“断桥相遇”的美好传说,讲“梁祝化蝶”的动人故事。虽然我听不懂她的吴越方言,她也听不懂我那蹩脚的普通话,但有你作翻译,却也让我感觉亲情融融。
当我从你的口中得知有家香港报社想聘用你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你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调侃道:“急什么,我又没出地球。”接着你用我听不懂的吴越方言和你母亲嘀咕了几句什么,你母亲笑了,你也笑了。盈盈笑声抖落了满地桃花,我俯身拾起,片片都是诗。
不久,我从学校毕业要回老家了,你千里迢迢赶来广州。你告诉我:你要自己筹办一份《天目山诗刊》;要我去杭州与你共拓一片文学天地。你说“杭州也是你的家!”离别那早,晨蔼迷蒙,汽车开动了,你随车追出好远,只为告诉我:“我点燃一堆篝火,等你远行归来”。
想不到,我远行尚未归来,你却已篝火不再。广州一别竟成了我们的永诀!一颗冉冉升起的诗坛新星陨落了,陨落在一起车祸里;我心中的星陨落了,陨落在一个桃花如血的三月。
我一得知噩耗,便带着扼腕痛惜的泪水和仆仆风尘赶去临安。吴越山水依旧,六朝古都的风情依旧。只是蒲溪村头的桃花已经凋零,那生你养你的小屋里,也没有了往日的祥和、温馨。当年在桃树下谈笑风生的母亲,已是两鬓如霜,语无伦次……
面对天目山下、苕溪水畔那座满目凄凉的坟茔,我心如枯槁。如血的残阳下,我为你添上一捧带泪的黄土,然后将纸钱点燃……群山沉吟,苍天无语。只有山风呜呜,如诉如泣!
婷,你走了以后,每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每个桃花如血的三月,我都会泛起沉痛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