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广东美塑杯”东莞市第十三届小小说创作大赛结果出炉,经过严格评审,最终19篇优秀作品脱颖而出。
“广东美塑杯”由中国·东莞(桥头)小小说创作基地、东莞市小小说学会、东莞市作家协会桥头分会与广东美塑塑料科技有限公司联合举办,迄今已连续举办了9届。本届赛事以“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为主题,关注红色故事,鼓励创作充满正能量的作品。参赛作品以小小说为创作形式,视角独特,叙事笔调多变,大多贴近民众生活,反映时代号角,故事性与思想性兼备。作者来自全市各个镇街,遍布各行各业。现节选部分优秀作品以飨读者。
■作品选登
烈士碑
■刘庆华
1949年8月17日上午,马头山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正在山边干活的余瓦匠抬头一望,前方的视野里出现成百上千的士兵,吓得立即跑回家中,拉着妻子兰花的手钻进了床底的红薯地窖。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粗犷的叫声:“弟兄们,把房子包围起来!给我搜!”许多人冲进房间翻箱倒柜。紧接着,后面猪圈传来猪牛的惨叫声。
估摸半个时辰后,房子周边恢复了平静。余瓦匠夫妇心惊胆战地爬出地窖一看,惊呆了。装米的瓦罐全被掏空,甚至床上的那床旧棉被也不见了。再跑到后面的猪圈一看,猪和牛也没有了,地上流着一滩血水。
“这帮天杀的!”兰花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叫骂。
余瓦匠对着山冲大骂:“炮子打的!雷火烧的!丧尽良心,把我的牛都杀了,以后我拿什么耕田?!”
哭干了泪水,骂干了嗓子,时过中午,夫妻俩肚子饿了,兰花想回娘家要点儿米来煮饭。刚出家门,看到前方许多士兵奔跑而来,吓得立马转身,拉着丈夫的手又钻回地窖。不一会儿,山脚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房子都抖动了。
“同志们,这房子危险,赶快让老乡出来!”外面传来一个卷舌头的口音。
几个人冲进房子寻找。“里面没人儿!”有人大喊。
“再仔细找找!”
几名战士猫着腰看床底,发现了一块木板,伸手抽拉,就露出了地窖口。余瓦匠夫妇脸色苍白,蜷缩一团。
“老乡快出来,我们是解放军!”一名战士大喊。
一名满脸胡茬的战士轻轻地对余瓦匠说:“老乡,敌人的炮弹打过来了。”
余瓦匠不懂对方话里的意思,兰花却能听懂。她小时候读过书,曾跟着家人在城里开店铺,后来日本鬼子打过来了,她家的店铺被烧光,一家人只得回到乡下种田。前些年,兰花嫁给余瓦匠,夫妻俩便在马头山下建了这栋土瓦房。
见过世面的兰花听说是解放军,便对丈夫说:“解放军是好人,不是上午那帮土匪兵。”说着,拉起丈夫的手从地窖里爬了出来。
胡茬战士对余瓦匠说:“老乡,你这房子顶不住敌人的一颗炮弹,你们俩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说着,他让一高一矮两名战士护送余瓦匠夫妇,自己则带领战士们隐蔽在房子四周。
炮弹如雨点般倾泻山冲,土块飞溅,树枝燃烧。跑了几百米后,兰花双腿发抖,再也跑不动了。高个子战士不由分说地背着她跑,突然山坡上射来一串子弹,高个子战士猝然倒地,兰花也跟着摔倒在地上。矮个子战士猛地向山坡上投掷一颗手榴弹,趁着烟雾,爬到高个子战士身边。
“这,这是我的党,党费……”高个子战士从口袋里掏出被鲜血染红的纸币,话未说完便牺牲了。
矮个子战士望着山坡咬牙切齿。他对兰花说:“我去引开敌人,你俩趁机跑出山口。”
兰花使劲摇头。余瓦匠沉思了一会儿,猛然想到一个地方,建议返回去,并向矮个子战士说出了他的想法。
三人沿途返回,看到土砖房已被炸成废墟。敌人布下口袋阵,使用炮弹和飞机轰炸,再出动数倍的兵力前堵后追,解放军伤亡惨重。胡茬战士满脸是血,仍在指挥战斗。当他发现矮个子战士带着余瓦匠夫妇来到身边时,不禁大发雷霆:“我让你们护送老乡突围,怎么又回来了?!不听命令,我枪毙了你!”
余瓦匠急忙解释,才让胡茬战士熄灭怒火,并向战士们大喊:“同志们!跟着老乡走!”
原来,几年前,余瓦匠在山腰挖有一座烧制青瓦的大土窑。砌筑窑洞的砖块很厚实,而且经过多次烧瓦淬火,变得非常坚实,炮弹炸不塌,子弹打不进,就像一座暗堡。战士们跟着余瓦匠夫妇钻进窑洞,在洞口架起机枪,敌人发起多次进攻都被打退。
翌日,解放军援军赶到,敌人被歼灭。打扫战场时,余瓦匠执意把牺牲的战士安葬在瓦窑里。临走时,胡茬战士对余瓦匠夫妇说:“老乡,感谢你们两位救了我们。”
兰花说:“不,是你们救了我俩。”
胡茬战士说:“我们马上要开拔,来不及给牺牲的烈士们立碑了,以后这里就请你们帮忙打理吧。”说着,擦拭了一把眼泪。
矮个子战士告诉余瓦匠夫妇,胡茬战士是他们的连长,牺牲的高个子战士是连长的亲弟弟。
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余瓦匠夫妇的眼泪夺眶而出。
按照当地习俗,第二年清明节,余瓦匠夫妇给烈士们立了墓碑。从此,每逢清明节,夫妻俩便来这里扫墓祭奠。
许多年后,余瓦匠夫妇走了,儿子接过扫墓的接力棒;儿子老了,孙子接过了扫墓的接力棒。我就是余瓦匠的孙子。
月光下的外卖哥
■赖燕芳
在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清冷的月光下,一名身穿一袭红色制服的外卖哥,他孤单凉薄的影子竟把城市的长街拉得更悠长。
把最后的外卖订单配送完,他本可以早点回家。可今夜,抬头看着那散发着银辉的月光,他却不想太早回到那个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竟不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闪着热玛瑙、冷翡翠光芒的城市灯火,晃眼得很,欢歌声、笑语声,声声入耳,刺耳得很。皎洁的月光一直如影随形,他凌乱的脚步穿过灯火争妍的街头,响起了跫跫足音。
今天在外跑腿一天,饥肠辘辘,他要先好好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六腑,他拐进了一间快餐店,很快就点好餐付了钱。
服务员是他平时工作的合作伙伴,年轻帅气,慈眉善目,脸上总泛着一丝笑容,两人攀谈了几句。这名小帅哥很快为他端来他点的餐,并祝他用餐愉快。
他选了一个靠窗边的座位坐下,窗外的灯光一下子漫溢进来,玻璃反射出他孤寂的身影,他看到,才四十来岁的他,竟是两鬓如霜,形销骨立。
他其实就点了一个汉堡包、一份炸鸡、一杯橙汁。他拿出手机,随手拍了照片,就风卷残云地吃起来,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食物,他却感觉滋味甚好。
他一时心血来潮发了一条朋友圈,附上刚拍的照片,简单写了几句话:爱爱自己,祝愿健康快乐,工作顺利。
他平时的朋友圈都是发工作相关的内容,发出这条朋友圈后,他却感到有点局促不安,也是呢,这么大岁数人吃着这么简单的食物庆贺生辰,又有谁懂得一个异乡人,这可笑的仪式感。
他用手托住脸颊,看着窗外城市的千家万户。这时候老婆孩子也睡了吧,今天一大早她们就跟他视频聊天,给他唱生日歌,祝他生日快乐,令他感到拂过一阵春风,暖融融的,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他打开手机,不知在期盼着什么,或许是希望看到朋友圈的红点吧,可点赞、祝福的人寥寥无几,他一下子有些失落。一刹那,他觉得要做点什么,于是他又在自己发的朋友圈,悄悄加上了一句评论:只是为了圆儿时的梦。
是的,谁的心中没有梦?儿时,家境不好,他的生日从没好好庆祝过。现在孩子们的快乐,他以前触不到,为此现在他一有机会,就带自家孩子到装修精致、充满童趣的店里,吹蜡烛、吃蛋糕,庆贺孩子的生辰,让孩子的童年也能绽放出七色光芒。
今夜,一把年纪的他,在这份简单的快餐里,竟赚到了一丝儿时渴求已久的满足感。
孩提时,他也想躲在父母那把保护伞后,让父母帮忙遮挡四面八方的雨,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发现自己已长成了那把伞,四面八方的雨都躲不过。人到中年,养家糊口、买房子、装修贷款,一笔笔生活成本,重重压在这个离乡背井的中年汉子身上,长年累月的辛劳让他的背更佝偻、两鬓长出更多霜。
这些年,他总是铆足了劲儿干活,开着一辆电动车,在城市的街头穿梭往返,不管急风疾雨,还是酷暑严冬,每天疲于生活,饱经生活的风霜,沧桑的脸满是岁月开出的花。时间就是金钱,对外卖行业来说,争分夺秒,才能多赚钱。有时他也因车速太快,也摔过几次,摔得鼻青脸肿,同事都称他是“拼命三郎”。
他吃完快餐后,走上街头,打开手机,发现自加上那句话后,他朋友圈的点赞率一下子攀升,他乐呵呵地看着各种祝福语,隐约可见方才快餐店那服务员的点赞祝福语。
和煦的春风吹得他昏昏欲睡,他却感到有点意犹未尽,又在一家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在街头,他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舒服地哈了一口。酒酣耳热之际,他兜里的手机微微振动,他也没有去理会。渐渐,他像是有点醉了,踉跄地穿过好几条七弯八拐的小巷,在婆娑的树影下走过,终于,笑语声渐杳,欢歌声亦飘远,他到了一个人声渐稀的公园,躺在长椅上。
今夜乡愁裹挟着酒意重重袭来,他涣散的眼神仿佛看到他的家乡……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如铺就了一块巨幅的天然地毯,黄得更放肆,香得更醉人,还有父母、老婆女儿的笑脸。
突然,一阵杂沓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听到响动,醉眼蒙眬的他顿时睁开双眼,看到是刚刚快餐店的服务员径直向他走来。只见服务员忽然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点了一支小蜡烛的小蛋糕,把它呈现在他眼前,并笑着对他说:“终于找到你了,打你电话没人接听,刚刚看了你的朋友圈,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时候也只能买到这个小蛋糕,希望你不要嫌弃,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他惊讶地看着这名服务员,之前因工作原因加了他的微信,平时也没多交谈。在他乡,这名算得上是陌生人释放的善意,一下子钻入他的心田,让他如烈酒入腹,顿时手足无措。一瞬间,他想从干瘪的嘴巴里迸出一句话,却是说不出话来,五味杂陈,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待他正要对服务员说什么,那人已转身远去了,只留下那漂亮的生日蛋糕,他还没来得及说声多谢。他回过神来,蓦然感到自己已经酒意全消,只觉心里一暖。
孝缘
■姜帆
“关帝爷,求您老人家保佑,这次若能顺利脱险,日后我定为您重塑金身!”
大梁山中,一间不太大的关帝庙里,闪烁的烛光下,有位身板硬朗、络腮胡子、左边衣袖浸着血迹的中年男子,正跪在关公的塑像前祈祷,此时,山腰处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
祷告完毕,男子躬身躲进供桌的木板下面,用帘布遮好。紧接着,一帮持枪人闯了进来,可能是敬佩关公的忠义,慑于雕像的威严,这帮人进得庙来未敢造次,庙里的陈设一目了然,其中一人用刀尖向供台下的帘布中间刺探几下,空的。一帮人便从庙里出来,继续向山上搜去。
这大梁山被中间一道梁隔开,分成了东梁山和西梁山。东梁山由梁尚龙占据,其自幼在少林寺习武,行事无所畏惧,当地百姓习惯称他梁大胆。西梁山由胡振海把守,因善使双枪,平时枪不离身,百发百中,人送外号长臂猿。
待嘈杂声渐远,男子从供台下出来,看看布帘中间的两个破洞,好险,亏得自己是躬身躲藏,留出了中间的空档,叩谢过关帝爷的护佑,匆忙向山对面奔去。
此人正是梁大胆,因自幼武功了得,且爱打抱不平,民国初期,于大梁山落草为寇,聚众千余人,劫富济贫,独霸一方。而追赶他的人,正是胡振海部下。胡乃是西梁山匪首,近几年队伍也扩展到六百余人,大梁山的匪徒,多以富豪、官府为打劫对象,他们崇尚关公的忠义以及梁山好汉的豪爽,对附近百姓,鲜有骚扰,因此被百姓看作是义匪。
“姓胡的,待老子回去后,定带人荡平西梁山,把你的狗头拧下来当夜壶使”。梁大胆一边奔走,一边暗暗发誓。不一会儿,便越过了山脊。想想这次带十几个弟兄,夜探西梁山救人,没曾想被发现,现在只有他一人脱险而归,这口气着实难咽。回到寨子里,梁大胆马上召集手下弟兄,做好下一步部署调整。准备二进西梁山。
再说西梁山匪首胡振海,在自己地盘上,愣是把梁大胆追丢了,这到嘴的肥肉没吃成,让人窝火,好在击伤了梁大胆,照例回寨庆功。席间,胡振海对兄弟们坦言:这梁大胆也不过如此,不是跑得快,爷爷我非把他小命儿留下来祭山神不可。话音刚落,便引起一阵欢呼。喝到兴头上,胡振海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今夜趁梁大胆受伤,派人偷袭他一回,再放一把火,让他知道爷爷我不是好惹的。
谋士贾能上前劝阻,“胡爷,这个万万不可,你想梁大胆刚吃了亏,肯定会加强防范,再说了,平时我们两家各守地盘,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上次你带兄弟下山‘劫富化缘’,误伤了梁大胆的叔叔,并抢来了他貌美如花的堂妹,这才结下梁子,按理说,这次是我们理亏,考虑到还要应对官府追缴,干脆派人把他堂妹送回去,赔礼道歉,化干戈为玉帛,方为长久之计。”
胡振海一向对贾能言听计从,这次因为打了胜仗,还差点儿活捉梁大胆,自信心爆棚,高声喝道:自古一山不容二虎,爷要趁早解决掉东梁山的人,到时候大梁山再无东西山之分,数百里峰谷都姓胡。手下人酒兴正酣,便应声附和:大当家说得对,夺取东梁山,天下都姓胡。
是夜,胡振海派出四百名弟兄,夜袭东梁山,自己带少数人留守山寨。没想到梁大胆早有防备,几百名守卫迅速把进犯之人揽进了包围圈,仗着地理优势,使偷袭者损失惨重,剩下的悉数做了俘虏。梁大胆亲领一帮人马,悄悄进入西梁山大寨,躲过哨卡,救出堂妹梁秀英,又直奔胡振海住处。
透过火把的光亮,只见胡振海正双膝跪地,让人奇怪的是,从不离身的双枪,也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而他正面对着一位老妇人侍弄着什么,见此情景,梁大胆的手下欣喜若狂,这可是解决胡振海的绝佳时机,只要一声令下,胡振海的身子立即变成马蜂窝。没想到梁大胆看了许久,忽然做出一个撤退的手势,手下人全部于诧异中撤了出来。
回到东梁山大营,清点一下被俘人员数量,梁大胆下令全部释放。接下来的庆功宴上,有人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杀长臂猿,对西梁山的人如此仁道,无疑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梁大胆咽了一口酒,一抹嘴巴,“奶奶的,胡振海得了胜仗,不是花天酒地,而是跪在地上给自己老娘在洗脚,老子从小失去双亲,常叹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时对他下手,有违孝道。”
据知情人讲,此次事件后没过多久,大梁山便不再分东、西,只是山寨重新论资排辈了一回,大当家姓梁,二当家姓胡,后来皆归顺于孙中山的麾下,称谓也由百姓口中的大梁山义匪,变成了国民革命军。